霍庭深沒有回答洛炎,而是雙手撐著椅子的扶手站起,他明明還很年輕,可因為安笒的原因,他看起來如同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如同一個遲暮的老人,哪怕是簡單的站起,都顫巍得不成樣子。
他用著自己目前最快的速度,卻也花了好幾分鍾的時間,才走到病床邊上。
“安笒,吾妻!”
“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不會阻攔。”
她是多麼怕痛的一個人,那心髒起搏器一下又一下的,哪怕是在旁邊看著的他,都覺得靈魂都要被震起,更別說是她。
握著安笒的手的霍庭深,露出自安笒住院到現在的頭一個笑容,“但你一定要記得,別走得太快,等我幾分鍾。”
“要是你走了,我會安樂死,隨著你一起離開。幾分鍾的時間,你一定要記得。千萬不要忘記。”
他不停地囑咐著,唯恐她忘了等他。
站在旁側的洛炎,那些安慰的話語再也無法從嘴中說出,餘下的是滿臉的震撼,該是怎麼樣的感情,才能夠在明明希望她活著,但又擔心她受苦的情況下,說出‘我陪著你一起死’的話來?
洛炎懷疑霍庭深的話嗎?
不。
相反的,他非常相信,也因此,那種震撼才更大!
霍念未匆忙趕回,剛出電梯就看到了站在病房外,倚著牆捂臉嗚咽,哭都不敢哭出聲來的彎彎,他心猛地往下一沉。
出……什麼事情了?
可是火火不是跟他說,母親暫時無事,從搶救室裏出來了?
還是說,在他趕回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意外,火火還沒來得及跟他說明?
旁側的房間裏。
一直陪在安笒身邊的霍庭深,頭一次沒有陪在她的身邊,而他的麵前,洛炎正襟危坐,神情冷凝嚴酷。
早在搶救室裏,洛炎就知道這一天遲早到來,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居然來得這麼快!他現在深刻地感覺到,別人在麵對霍庭深的雷厲風行時,有多麼的無奈。
“霍爺……”
“安樂死方麵的事情,你準備著。”霍庭深好像沒看到洛炎臉上的為難,徑自出聲,“我不希望她等太久,說好的幾分鍾的。”
洛炎眉頭都擰成了麻花,他自然看出了霍庭深的堅定和不容置疑,可……安樂死啊,就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你……”洛炎手臂有些無力地垂下,“你妻子的事情,我們都會盡力。再說,你還有子女,還是得經過他們的同意的。”
像是找到了一個理由,洛炎眼睛都亮了亮。
沒辦法,安樂死這種事情,他也是比較為難的。
隻是,霍庭深神色不變,抬頭時言語之中都是肯定,“他們自會同意。你盡管準備!”
“……”
霍庭深知道洛炎的難處,輕笑一聲,“你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一般來說,安樂死的都是一些身體負荷過重,再也沉重不住的人,簡單點說,就是藥石無可救的病人。
霍庭深是個大活人卻要安樂死,洛炎當然有些接受不了。
但很快,霍庭深的話語讓他無言以對的同時,卻也讓他默認下來霍庭深的選擇,“我和她的子女,都已經找到了人生的伴侶。他們會因為我們的離去,而有著一段時間的傷心,可這種傷心,最終會隨著時間撫平。”
“他們有各自的生活,有自己的伴侶陪伴。可安笒隻有我一個人。毫不誇張的說,孩子隻是我們愛情的附屬品。”
“她其實很膽小,哪怕是做一個噩夢,都會心神不寧。我怕,怕她自己一個人在去黃泉路的路上會害怕。”
“以前,我還真的找不到自己的人生意義,可自從有了她,我就徹底地明白了,她就是我的人生意義。沒有她,我活不下去。”
地球不會因為少了他和安笒兩人就不會轉動,但他霍庭深如果沒有了安笒,連行屍走肉都比不上!
房間裏,一片寂靜。
病房外,霍念未邁著沉重的腳步上前,垂在身側的雙手微顫,“彎彎……”
他想問,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可,他又躊躇了,唯恐聽到什麼難以接受的消息。
倚靠在牆邊哭著的彎彎聽到熟悉的聲音,淚眼婆娑地抬頭,話未落淚先流,“哥,怎麼辦,該怎麼辦?”
她慌亂地問著,雙手抓著他的衣擺,如同迷路的羔羊,“媽咪從搶救室裏出來了,可是,可是爹地在跟洛炎商量安樂死!”
霍念未一聽這話就知道,母親暫時沒事,可他的心情並未因此輕鬆,而是更沉重了,隻因為彎彎的一句‘安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