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父亡家之仇讓我再無暇去想其他,隻一心要趙庭死。
而這一天,並沒有讓我等太久。
昏睡了一個多月的景帝突然蘇醒,病榻邊召集了張相等人。
趙庭和趙禎跪在門外,一個心急如焚,一個吊兒郎當。
燕山王姍姍來遲。
趙庭蹙了蹙眉,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這燕山王和那蕭長恪有幾分相似。
他又哪裏知道,此時跪在他身側的正是蕭長恪。
以往蕭長恪示人的麵容是經易容聖手張大千稍作改變後的,和他真容相差不大,但掩蓋了他本身那種龍子鳳孫才有的玉質金相。
而燕山王在戰場以外一直深居簡出,甚少出現在人前,任誰也無法把兩人聯係到一起去。
又過了盞茶功夫,張相和一幹重臣陸續出來。
趙庭急切的挺直了背,張相卻是看向燕山王,和悅道:“聖上傳王爺進去。”
燕山王施然起身,不顧趙庭急遽變色的臉,邁步進了內室。
景帝躺在龍榻上,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
突然,他混沌的眼底迸出一絲微弱的光亮,朝著那抹熟悉的身影伸出了手,“皇兄,你回來了……”
那道身影卻在一步外站定,再不肯近前。
“你還在怪我,你還在怪我。”遲遲沒有得到回應,枯瘦的手頹然垂落:“我不想的,直到被推到這個位置上,才知道都是我母妃……這些年,我沒有一刻不活在痛苦煎熬中,修仙問道,不理朝政,這些幼稚消極的反抗無濟於事,可那是我母妃,我又能如何?皇兄,你教教我,我該如何……”
堂堂帝王,這一刻涕淚橫流,就像很多年以前,那個搖搖晃晃跟在兄長身後,鼻涕都擦不幹淨的小小少年。
“皇兄,你別恨我……我把恪兒保下來了,他長大了,長的比我的兩個孩子都優秀……我把欠你的都給他,我去找你賠罪好不好……兄長……”
尾音消失,榻上人雙眼圓睜,已然沒了氣息。
殿內安靜的隻剩更漏聲,榻邊人又站了一會兒,伸出手替他闔上雙眼,轉身出了內殿。
景和二十三年冬,景帝傳位於燕山王趙恪。
睿王趙庭當夜起兵,西山營駐軍打著清君側的名號殺進皇城。
不料南山營緊跟其後包抄了皇城外圍,東山營和西山營正麵相撞浴血廝殺,禁衛軍也早已在燕山王掌控,趙庭最後一搏卻還是難逃兵敗被擒的下場。
關於這場政變,史書上僅有寥寥幾筆記載。
可直到很多年後,上京城的百姓仍然記得那驚心動魄的一夜。
仍然記得青石磚上流的血,整整三日都沒有洗淨。
……
趙庭被圈禁在景帝陵側。
我去看他時,他已經神誌不清。
原先身邊還有一個同樣瘋瘋癲癲的蘇卿怡,隻可惜不久前蘇卿怡咬掉了他一隻耳朵,被他一刀捅死了。
見到我的那一刹那,他先是不可置信,繼而仰天大笑,“本王竟然把你送給了他……竟然是他……哈哈哈哈哈……隻可惜世人並不知道趙恪和蕭長恪是同一人,你可以是蕭長恪的女人,卻永遠無法光明正大成為趙恪的妃子,否則勾搭了太監又勾搭上皇帝,你就等著被戳脊梁骨受萬世唾罵吧!”
我靜靜聽著,一言不發,直到一炷香燃盡,才斟了一杯酒遞到他麵前,“時辰到了,王爺走好。”
他的笑漸漸隱去,盯著杯中酒看了許久,頰側的肌肉不自覺的抽動……
當啷一聲脆響,酒盞落地摔得粉碎,黑色的血液漸漸從他的七竅滲出。
“他就要登基了,皇後不是你吧?岑歡,權勢動人心,蕭長恪也不會例外。”
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他的眼底才終於流露出幾分哀色。
“悔,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