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慕容卿依約見了耿南仲,地點依舊是在文昌閣。
耿南仲對慕容卿這幾日來的怠慢自然是心生怨恨,可是想到自己今日是勝券在握,便也不急於一時。
“青遠兄,你終於肯來見我了。”耿南仲泡著茶,笑著道,“當日我不如你,便是輸在這茶藝上,今日青遠兄可願意與我鬥上一場茶?”
本朝茶藝大興,鬥茶這一雅玩盛行,蘇東坡就有“嶺外惟惠俗喜鬥茶”的詩句。鬥茶包括鬥茶品、行茶令和茶百戲,其中鬥茶品比的是茶葉、茶具和煮水火候等;行茶令則類似於行酒令;茶百戲又稱為湯戲,即將煮好的茶注入茶碗中,是茶湯顯示瑰麗多變景象的技巧。
三者中以茶百戲的觀賞性最佳,曾被人與“琴、棋、書”三雅並列。
“我為青遠兄倒杯茶?”
不等慕容卿說話,耿南仲已經拿起茶盞,單手執壺,隻見手指間撥動,盞內茶湯翻騰,煙霧繚繞似乎有仙山模樣,壺起盞落,湯水揚起衝擊,頓挫幾下,竟叫他點出“飛龍在天”四字來。
慕容卿擊掌捧場,“耿先生好手藝。”
耿南仲自恃現在鬥茶本事必定比慕容卿強,承了他的誇讚,笑著得意道:“青遠兄,請喝茶。”
慕容卿拿過茶喝了一口,嘴角微揚,“茶是好茶,茶戲也好看,就是茶品差了點。”
耿南仲麵色難看,“青遠兄是何意?”
“茶葉尚未舒展,茶湯已經散開,耿先生看來是急了點。”慕容卿將茶杯放下,打開茶盞中的茶葉。
果見那些茶葉中,有個別幾片並未舒展。
耿南仲沉聲道:“青遠兄既然覺得在下不行,不如就請施展一二,也好讓在下討教討教。”
慕容卿搖頭道:“我早已疏於練習,況且如今更已無鬥茶的心思,又如何能與先生相比。”
耿南仲惋惜地看著慕容卿道:“倒是可惜了青遠兄的手藝。”
慕容卿並不覺得可惜。
耿南仲雖然不喜慕容卿的話,但是對於如今不如自己的對手,他願意表現出仁慈,“青遠兄,除去蔡京之後,不知有何打算?”
“耿先生有何建議?”
“我自然是希望青遠兄留在京中,與我共同輔助太子。”耿南仲道。
慕容卿卻是搖頭,“這並非耿先生實話,若是耿先生真有心要讓我與你共同輔佐太子,為何從未引薦過我與太子相見?”
耿南仲一直與他傳話,卻從未說過要讓太子與他同席。
耿南仲被揭破了也不惱怒,笑著道:“我知道青遠兄不喜官場,屆時等太子登基,青遠兄可以安心做一個謀士,官場之事,為兄的來操持便可。”
“這番心思想必耿先生已經想了很久了。”
耿南仲笑著道:“實不相瞞,三年前就有此打算,隻可惜青遠你不辭而別。如今你回來,我也就沒有遺憾了。”
慕容卿嘴角微彎,品著茶道:“耿先生可會為民請命?”
耿南仲道:“自然。”
“為何?”
耿南仲笑著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民請命是必然。”
慕容卿搖頭道:“在下想的卻與先生不同。為官之道,為國為民。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耿南仲聽完卻是哄堂大笑,“想不到青遠兄竟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君為重,民為輕,方才是為官之道!”
慕容卿道:“所謂‘士為知己者死’,耿先生既然不是我的知己,我又如何能與耿先生共事呢?”
耿南仲的笑聲戛然而止。
“慕容卿,你別不識好歹!”
“你若是想以殺我滅口為由要挾還是免了,”慕容卿嘴角微彎,姿態有些慵懶,舉止卻依舊優雅灑脫,“我無意與耿先生爭西席之位,等完成我想做的事,自然有我的去處。”
耿南仲道:“你以為你能輕易脫身?!慕容卿,太子不會留你,我亦不會!”
“若是太子覺得沒有我的支持亦無所謂,那的確是我該死。”慕容卿笑容淺淺,修長的指尖握著杯沿,鼻尖輕聞。
耿南仲細想自慕容卿回來以來發生的事,其中的人竟然無一不是因為他投靠的。假若慕容卿真的死了……
這些人不一定不會聽他的令!
耿南仲正要發威,就聽慕容卿揚起笑容,笑意卻未及眼底,“或者耿先生是認為,我不敢支持鄆王?”
耿南仲瞪大眼睛,“你敢!”
“耿先生可以試試,蔡京如今已是鄆王半個棄子,我若是投誠,你猜鄆王會如何?”
“慕容卿,難道你想當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