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窄小陰暗的牢房裏,高處小窗流進幾縷月光,映出江南郡公披頭散發的消沉容。他身上仍穿著當日得召入京時的錦衣,腰帶和束發金簪不在,連同貼身佩劍一起早就被卸下。
為防牢中人自戕,除了蔽的衣物,身上不允許留下任利器。
江南郡公艱難地用指甲在牆上劃出一道印子,以此標記數日子。
算上今天,經整整兩個月,從他被枷鎖拿下到關進這裏,沒有人刑訊,沒有人問審,除了送餐的獄卒,他至今未見到任人。
關押他的牢房,是間四四方方結實狹窄的屋子,說普通又不普通,因為它沒有尋常大獄的髒臭,也沒有犯人淒厲的嚎叫聲。這裏的鋪蓋很幹淨,每日二頓飯菜準時送進來,偶爾放碗的格子門打開,窺見走的人,腳上全是一雙雙翹頭官靴。
從見的全是官靴而無犯人時,江南郡公就恍然大悟。這裏不是刑部也不是大理寺,是宮裏的昭獄。從抓人到定罪,隻由天子說了算,無人插手的昭獄。
是下旨抓他的,肯定不是皇帝,因為他是接了皇後的密詔才進京。動用昭獄,皇後必須要知會皇帝,皇帝既然同意,說明皇後經說服了皇帝。
牝雞司晨,皇後的權勢,竟到了這種地步。
身為久不入京的藩臣,江南郡公對京中的形勢尚抱有幾分念想,但在昭獄待了這些天後,再愚蠢的人也明白皇後要做什麼。
江南郡公痛苦地捧住腦袋,內心深處升起的是對皇後的憤恨和無窮無盡的悔意。身陷囹圄的原因,他經猜出十之八九。
子出巡江南時,他曾和子有過一次私密會。
那次密談,他向子表達了自己的忠心。子吩咐他做的,他也做了。
江南郡公,想更進一步。更進一步的捷徑,便是提前得到新君的賞識。
為富貴長久之計,江南郡公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他唯一做錯的,就是過心急,既選錯了時間,也選錯了人。
在昭獄關兩個月不算長,聽說關上一兩年的都有,但他入昭獄兩個月,子卻無所動,要麼是子放棄了他,要麼是子至今沒有察覺。
被關得快要發瘋的江南郡公,狠狠地在心裏將連累他的子腹誹數遍:一個連婦人都鬥不過的儲君,日後登基,隻怕也難有作為。
獄卒又來送飯,這一次,除兩個饅頭,了碗蓮子粥。
江南郡公警惕地盯著那碗蓮子粥,手裏緊攥著平時充饑的饅頭,遲遲未曾下口。
獄卒見他不肯吃,笑道:“你不吃算了,白瞎了人的好意。”
江南郡公敏覺地抓住話裏的意思,緊張問:“誰的好意?什麼好意?”
獄卒沒有說,收起食盒離開。
江南郡公難免失望,不過他沒有失望久,格子門再次打開時,獄卒帶來一個穿黑衣服的人。
“蓮子先苦後甜,難道郡公無意我的蓮子粥?”黑衣人低低笑問。
江南郡公驚異地撲到格子門上,緊張的容帶著幾分希冀:“閣下是子殿下派來的?”話問出口,他自己都覺得不。
子的人不會來昭獄,要來早來了,不會等到在。他被下昭獄,子的處境隻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黑衣人冷嗤:“難道宮裏就隻一位殿下?”
江南郡公立刻反應過來。他的語氣更加鄭重,小心翼翼試探:“不知是哪位殿下?”
黑衣人道:“郡公,借手一用。”
江南郡公從格子門伸出手,掌心隨即被寫下一個字。
六。
黑衣人笑問:“郡公想繼續一嚐蓮子粥?”
江南郡公一眨不眨地盯著手心並不存在的字,身不自覺繃得更緊。昭獄不是好進的,夠派人自由進出昭獄,這位素未謀的六殿下,他想做什麼?
黑衣人見他久久不答話,心裏好笑,難道還要考慮?難怪那位明婉縣君眼中無人,原來是傳。
江南郡公府都快被人抄幹淨了,謀逆的重罪治下來,他劉在江南幾十年的根基積累毀於一旦,要想日後東山再起,還不一定有人願意扶持,殿下願意示好他,這人竟然還在這裏考慮!
眼人轉身離開,江南郡公急了,他忙忙道:“閣下留步!”
黑衣人不耐煩,上仍是客氣的:“郡公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