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的孫小姐死了(1 / 3)

曾經容陽孫氏的掌上明珠,死在了一個淒冷的雨夜裏。

一時之間,孫婉這個名字,成了城中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些嘴碎的婦人搬張小凳圍坐在巷口,抓著一把瓜子杏仁,將那孫家小姐的生平用寥寥幾句概括了。

“那個孫婉啊,二十多歲才出嫁,也就是仗著孫家有錢,否則哪有人要一個老姑娘?”

“那孫家不是早就沒落了嘛,她還算什麼小姐?嫁過去了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不說,還是個不下蛋的母雞。”

“可不是?就是因為肚子不爭氣,李家老太太才苛待她,就算她爹給姑爺捐了個官,還不是沒什麼用?”

談論及此,幾人皆是一陣唏噓。

又有個婦人出了門,發間別了海棠簪花,手裏提了個小凳坐過來:“哎,那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許是聽到了家裏的消息,一時沒喘過氣吧。自從她嫁到李家,身子不是一直不好?許是咳血咳死的。”

引得一陣驚歎。

還不等她們道上幾句“可惜”,一個肥胖的婦人左右瞄了一眼眾人,又開了腔:“誰不知道那孫婉早年不嫁,是因為看上了一個跑江湖的?可惜人家看不上她,拿一塊石頭就將她打發了。”

“哎,這個我知道。”旁邊坐著的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那人騙她,說隻要石頭開了花,就來接她。”

眾人笑作一團,無一不是嘲笑譏諷。

女人的嗓音在興奮時難免有些尖銳,此時街道上雖有行人往來,卻也稱不上熱鬧,她們的笑聲這便突顯了出來。

沒人看到,一個嬌軟的小姑娘就靠在巷口的牆邊,赤著腳踩在地上,冷眼瞧著她們說長道短,連孫婉幼年的事都翻出來。

阿眠將臉別到一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像是聽麻木了。

孫婉啊,從前如何她不知曉,但是這姑娘十五歲之後過得是何種生活,她比誰都清楚。

她……跟了孫婉整整十一年。

等到那些婦人扯完了八卦散場,各自拎著小凳回了家,地上留下了一堆瓜子殼。

阿眠遊魂般的在容陽城的街道上遊蕩,看著滿城杏花繁茂,行人小販滿臉喜氣,慢慢垂下了眼簾。

不過是死了一個人罷了,能影響他們什麼?

她恍然想起,孫婉的父親吊死了,娘親殉了情,孫府分崩離析,而李府向來沒將這個少夫人當成自己人。

孫婉死了,好似隻剩她一人在傷心。

這樣一想,她的眼底就染上了淡淡的嘲弄之意。

人行於晝,妖行於夜。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句,人界在入夜之後總是格外安靜。

東離國的容陽城以杏花之景聞名,在這三四月的天兒裏,總會迎來一批慕名而來的外地人看賞杏花。

杏花盛開時,豔態嬌姿,胭脂萬點,從城中的各家庭前、牆隅水邊,一直延伸至城外七裏的山坡上,妖嬈惹眼。

白日裏,人們就立在酒樓茶肆的高處,聚在臨水的遊廊亭榭裏,說說笑笑,看春風揚花作雪,熱鬧紛飛。

此時入了夜,一樹樹杏花在月色朦朧中,宛如霜雪打枝頭,清冷的很。

李府建在東大街的盡頭,是個三進的院子。

楠木金匾,白牆黛瓦,朱漆大門,石階下首兩旁,各植了一株杏樹,長勢喜人。

那是孫婉嫁進李府時,孫老爺命人從城外移過來的。

阿眠站在李府門前,目光落在杏花樹上,默了好一會兒。

她思量著,若是自己抽盡了它們的生機給孫婉陪葬,算不算是沾了因果。

畢竟,孫婉生前喜愛的,還留在世上的,也就剩這兩株樹了。

良久,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什麼也沒做。

夜色微涼,一彎殘月斜掛在天幕上,雲霧拂過時,光華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