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邯鄲城外,平日車水馬龍的通道今日空曠安寂,一人一劍立於城樓之下,對麵停著一輛馬車。
“慕聞公子扶出走人間,至今已有半年,不知可有所獲?”
握劍之人朗聲問道,雖年過半百,聲音卻洪亮硬朗,充滿金戈鐵馬的味道。
他曾是趙人心中的戰神,奈何天不遂人願,直至過破,他也沒能在戰場與秦國一戰。
公子扶走下馬車,子殷在簾後觀望,又覺得對麵那老頭氣勢實在有些駭人,便把趙離也拉了進來。
半年之間,也遇到過許多對他們身懷敵意,想將他們斬於身前之人,都被趙離幾個呼吸之間拍飛。子殷知道自己錯怪小梨子了,他當日說比公孫將軍差一點,可能真就隻差一點。
今日,是子殷第一次見到小叔走下馬車,在這之前無論任何事他都未曾出手。因為那老人是李慕,武安君李慕,與公孫落齊名。
公子扶躬身施禮,道:“秦扶見過武安君。”
對麵老人擺了擺手,“亡國之君不叫也罷,但請公子回答我的問題。”
公子扶直起身,負手而立,答道:
“扶以為,現在的人間很有規矩,很不錯。”
“哈哈哈!”李慕感覺聽到了一個笑話,“有規矩?公子扶這一路過來,被刺殺的次數可還數的清?若這人間真的不錯,他們又為何當街行刺?這可不合你父王的規矩啊。”
公子扶微微頷首,“不錯,扶這一路走來,確實遇襲無數,但我從未出手,因為我覺得,他們事出有因,隻是為盡心中孝道,或盡心中義道,算不得沒有規矩。”
半年來三人行走於趙國舊地,在聽到他們秦人身份時俱都冷臉相迎,甚者惡語相向,更甚者當街行刺。但公子扶從未取他們性命。
他們之所以仇恨,是之前秦人殺了太多趙人,裏麵可能有他們父母,可能有兄長,甚至有他們妻兒,如此深仇大恨,若不報,怎為人。
所以公子扶不怒。
又見如今沒了戰事,家家戶戶漸漸有田可種,慢慢有糧可食,富貴榮華,皆憑借自身努力,至少百姓與百姓之間,不再有燒殺戮虐,易子而食的場景。
所以公子扶心安。
父王之所以立規矩,目的也是要百姓平安自足。
百姓仇恨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他們心中不光隻有仇恨,還有生活。隻要人間不亂,便自有了規矩。
公子扶嘴角微翹,顯得很是開心,抬頭看著前方的李慕,又恢複木然。
“李將軍不睜眼看看這人間百姓因得到溫飽的滿足,不看看這人間百姓家人團聚共度一生的喜悅,單單隻因狹隘的忠義而妄想唆使世人,再起戰端,這就很沒有規矩。”
說罷不再雙目一凝,矩尺自馬車飛出,懸於身側。
“不守規矩,便要勸,勸而不通,便要打!棍棒之下出孝子,將軍莫忘了,如今你也是我大秦的子民。”
李慕被一陣搶白,啞口無言。氣勢示弱,卻提劍執於胸前,寸步不讓。
“公子辯才無雙,李慕不與你做口舌之爭,既然公子代皇帝來教這天下規矩,那便先請教我李慕!”
話語之間,風起雲湧,城樓色變,李慕一劍未出,已是氣勢如虹。
子殷瞧得對麵狂風大起,烏雲密布,又瞧瞧自家小叔方圓十寸之地無風無浪,也沒有什麼雷電交加,和先前一點變化都無。不由一陣擔心。
雖然小叔先前那番話顯得氣勢十足,賺足了麵子。可如今的造型與畫麵比起對麵的老頭來確實也太沒排場了,太磕磣了,子殷有些閉眼不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