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到這個份上了,你覺得我還會怕嗎?"沈擒好似根本不在意她生不生氣,仍舊是笑吟吟的模樣,隻是在他的眼底深處,蘊著一抹鋒利的冰冷。
馬車繼續往前跑著,小路顛簸,陸念錦的身子和她的心一樣顫動著,她死死的咬著唇,幾乎咬出血來,"前途喪盡,不能人道,死無全屍,上次你發的毒誓,你也忘記了嗎?"
"……我若說忘了,你又待如何?"沈擒停頓片刻,眸中又透出一種安靜的瘋狂來,就像海底伸出經年不化的冰川。
他連那樣的毒誓都不怕,陸念錦一時間,還真想不出別的能鎮住他的辦法來。
兩人四目相對,沈擒衝她擺了擺手,"你若是把不想讓你車內的那個小丫頭平白丟了性命,就乖乖的坐回去,等到了地方,我會叫你。"
陸念錦想到車中手無縛雞之力的阿苑,沉吟片刻,終究還是鬆了手,又退回到了車裏。
"太子妃,"阿苑在車裏將沈擒的話聽了個完完整整。她素白著一張臉,眼神複雜的看著陸念錦叫了一聲。
陸念錦抬起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的拍了拍,安慰她道,"沒事,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阿苑聞言,囁嚅了下嘴唇,想說些什麼,但是顧及到外麵的兩個人,到底還是咽了下去。
馬車又往前疾馳了半個時辰多,才慢慢的停下來。
"阿錦,到了,"陸念錦渾身正緊繃著,沈擒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接著,他掀開馬車簾子就鑽了進來,先是點了阿苑的睡穴,隨後又從袖中取出一條黑色的布帶,眼波瀲灩的望著她道,"是阿錦你自己來綁,還是我幫你綁?"
"我自己來!"陸念錦看見他就惡心,自然不會允許他碰自己。
綁好後,她的眼前就隻剩下一片黑暗。
"走吧!"沈擒牽住她的袖子,帶著她往馬車下走去,下了馬車後,就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
"駕車的那個小將軍呢?"陸念錦挑了挑眉,狐疑地問道。
沈擒哂笑,"阿錦莫不是看錯了。哪裏有什麼小將軍,從頭到尾,劫持你的人,都隻有本世子一個啊!"
陸念錦:"……"她暗暗心驚,沒想到這個小畜生也有義氣的時候,竟然知道將自己的好兄弟摘出去。
"你要帶我去哪兒?"過了一會兒,她又問。
沈擒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蔡浥他們呢?"陸念錦接著問,"你將他們怎麼了?"
依著蔡浥的性子,早在他剛被劫持的時候,就應該露麵的,可他卻一直都沒有出現,隻能證明。他已經被人製住了。至於製住他的人是誰,還用說嗎?
"應該還活著,"沈擒道,"天殺樓的殺手雖然厲害,可國師府的死士想必也不是吃素的,勝負五五開罷。"
陸念錦沉默下來,她一麵往前走,一麵仔細回憶起原主記憶中的沈擒。以前的他,雖則浪蕩邪肆,實際上卻是最重情義的人,不然一年前他也不會被無羨公子所威脅,跪在她麵前發下毒誓,今日也不會想辦法將那個駕車的小將軍給摘出去。
所以,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他的想法,讓他寧願不要命,拚著犧牲整個長寧侯府,都要占有她?
這般想著,她忍不住側頭轉向他的方向,隔著一層黑布,望著他問道,"這一年來,你是不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或者人?"
她這話落,身邊沈擒的腳步明顯停頓下來,呼吸也凝滯起來。
"我……生母死了,"他沉默了很久,才低低的說了一句。
陸念錦一怔,旋即追問,"長寧侯夫人不是你的生母嗎?"
"不是,"沈擒嗓音沙啞的說著,原本邪肆的眼中蒙上一層灰蒙蒙的霧氣,"長寧侯夫人不是我的生母,她--是我的殺母仇人!"
他說到最後一句時,陸念錦明顯察覺到他心裏扭曲的恨意,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生怕他借機發起狂來,隻好盡量將聲音放得輕柔,安撫起他,道,"世子節哀,倘若你生母在天有靈,她肯定不願意看到你這副樣子的,她會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
"不,阿錦你錯了!"沈擒如毒蛇一般冰冷斑斕的目光,狠狠的攫住她,道,"她並不希望我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她給我留下了一封血書,一截斷指,她隻希望我為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報仇,希望整個長寧侯府都給她陪葬。她要帶著我一起下地獄。"
他說著,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近她,直到離她隻有咫尺的距離,灼熱的呼吸都噴在她的臉上,他病態而又絕望的說,"可是我這麼喜歡你,我怎麼能拋下你一個人下地獄,我得帶著你一起的。"
他說著,低頭就要含住她的唇,陸念錦感覺到他的意圖,想都不想,蓄了力氣,抬手就是用力一推。
隨後,隻聽"噗通"一聲,她耳邊傳來一陣重物落水的巨響。
難道,他們兩人一直站在水邊說話?
說時遲那時快。陸念錦用力的一扯眼睛上的布帶,朝在水中劇烈撲騰的沈擒看去。
看他笨拙的姿勢,明顯是不會鳧水的!
沈擒看著岸邊的陸念錦,絕望又不甘心的沉了下去。
陸念錦則陷入艱難的掙紮。
這個禽獸,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要是救了,他回頭恩將仇報的更猛烈該怎麼辦?可要是不救,這又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她正為難著,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見蕭詢帶人正朝他走來。
陸念錦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頓時一喜,一瘸一拐,激動的朝他跑去,指著剛才沈擒落水的金水湖,道,"太子,長寧侯世子,他剛剛被我推了下去。"
蕭詢明白她的意思,朝身後的來臣看了一眼,道,"將沈擒救上來。"
"是,太子!"來臣答應了一聲,身形一掠,就跳下了湖中,沒幾息,已經快要沉底的沈擒就被提了出來。
此時的他,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呼吸全無,再也沒有從前浪蕩公子的模樣,像條死狗一樣的攤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