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是姑娘來了?”陳渠激動得不能自已,變坐為跪,當下拜倒在地,“屬下陳蘊希之子陳渠,見過姑娘!”
吳叔也如他家公子一樣跪下了,林問歌右手一抬,一道靈力托了他們起身:“不必如此,是我來晚了才是。”
“姑娘言重了,屬下何德何能……況且,今日之禍也是屬下帶來的,焉能怪到姑娘身上?”陳渠情緒穩定了些,擦擦無神的眼角,麵露自責道。
林問歌暗歎一聲,凡仙居穀的產業,每處均有一位煉氣七層左右的弟子坐鎮,近日她派人去端雲山勝境的那半數產業,不可避免地抽調了些人,以至於一些小地方的產業就無人坐鎮了,若不然又怎會出這種事?
她雖不占全責,也還是有一部分責任的。
幾人一問一答,才慢慢弄清楚了陳家的事。原來是陳蘊希為了醫好獨子的眼睛,四處尋找奇藥,聽說洗髓液有洗髓伐筋、重塑筋骨之效,有此靈物,為陳渠複明自然不在話下,誰知東西還沒找到,消息先泄漏了,傳言從無到有,竟成了陳家有洗髓液,這才招來覬覦,惹了殺身之禍。
眾人聽得唏噓不已,林問歌歎息一聲問:“想要洗髓液,為何不向穀中遞信?”
陳渠忍痛道:“爹爹他不願給穀中添麻煩,洗髓液畢竟太稀罕,我們……怎能厚顏至此?”
林問歌沉默了,仙居穀畢竟是她仿照修真門派建立的,丹、器、符、陣各設一院,天然的洗髓液的確難得,但穀中與洗髓液有相同作用的東西不止一種,若是他們求上門來,她也不會置之不理,可惜……
小穹蹭到陳渠身邊,伸出小手小心摸著他的眼睛,自個兒先酸了鼻子:“陳叔叔,你很想複明,是嗎?”
雲起默不作聲,看那陳渠下意識要躲開小穹的碰觸,卻還是忍著沒動,如果不是雙目失明,這也是位舒眉俊眼、如鬆如竹的男子,那身風骨最是出彩不過。同情嗎,他的確同情,可他心裏清楚,同情向來都是滿足自己之後才多餘給別人的奢侈品,他不喜歡這樣去看別人,而陳渠自己肯定也不願要他人的同情!
所以,在這強者為尊的世界,實力才是保護自己、保護家人的資本,雲起一直沒有忘記,他追逐實力的初衷!
“小穹乖,叔叔……不想複明了!”陳渠說的艱難,言辭間帶著兩分遺憾、三分自責,剩下五分則是滿滿的心灰意冷,最親的爹爹因此而亡,他還複明做什麼呢?
四周一片寂靜,吳叔和小穹瞪大了眼,一個是不能理解,一個是詫異萬分。
林問歌起身走至一旁,背對著幾人負手而立,良久,她口吻平淡道:“你父親最大的願望,就被你因逃避而就此放棄了?”
“……”陳渠不答,本來就暗淡的眼睛越發空茫了。
雲起暗歎了一聲,曾幾何時他也如此人一般心灰意冷、滿心絕望過,但最終他還是堅強地站了起來,並走到了今天,這樣一個實力至上的世界,誰沒有遭受點挫折和痛苦呢?
隻不過,他雲起從來不會讓過去和陰暗主宰靈魂,更不會失卻本心、忘記他最初的堅持!
林問歌敏銳地察覺到了來自雲起的氣息變化,如果在修真界,這可以稱之為“頓悟”,但她到這裏的七年多卻發現,這裏的學武之人似乎不講究心境曆練,隻追求單純的力量強弱。
雲起一轉眼,就見林問歌靜靜看著他,似乎有那麼一絲讚賞的意思,再細看時又什麼都沒了,仿佛是他眼花了。
“娘親,陳叔叔的眼睛可以重見光明嗎?”小穹期待地問。
林問歌沒有回答,而是望向明明放棄了、卻還是有些不甘的陳渠,無喜無悲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陳渠,我再問你一次,想不想複明?想,我便幫你,不想你便就此返回,或者被那些人追殺而亡,或者餓死於路上!”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雲起腦中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不知為何,咀嚼著這句話的同時,他的心底竟莫名生出些悲憫之情,雖然淡卻深刻,雖然模糊卻影響到了他。
“我……”陳渠張張嘴,想起了幼年起手把手教自己醫術的父親,又想到了這些年來為了他的眼睛焦灼痛心的父親,還想到了前些天為了給他爭取生機斷然送走他的父親……他的背漸漸挺直了,清朗如月的容顏上露出倔強和堅毅,“我要複明,請姑娘幫我!”
林問歌欣慰一笑,點了點頭,示意吳叔扶陳渠起來:“待到下一個鎮子,買了需要的藥材後,我便為你疏通眼睛周圍的經絡,最多數月,就可與常人無異。”
她剛才內視過陳渠的眼睛並大腦了,發現他的視神經壞死了六成,她或許不是出神入化的醫仙,但以木屬性的靈氣疏導視神經,憑著木靈氣強大的複蘇力,再外敷些明目的藥物,重見光明並不是難事。
雲起驚奇不已,心裏期待著看她如何醫治,他雖然隻是個煉丹師,算不得純粹意義上的大夫,可藥理醫術也不差,若陳渠的眼睛那麼好治療,這對父子也不至於折騰許多年了吧,還想到了洗髓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