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淒豔如血,林問歌和雲起並肩而行於浮空島的小路上。
“我小時候是住在那邊的,那裏有島上最大的書庫,”林問歌一指側麵高山,那裏滿山綠色中間或修建著精致的樓閣建築,還有一條白練從山頂流瀉而下,“其實書庫那裏本來是不住人的,可我那時身體孱弱,動不動就昏迷暈倒,偏又最喜看書,娘親和爹爹無法,隻得就近為我修了個院子,入住時甚至一家人都搬了過去。”
雲起轉頭看了眼巍峨恢宏的三花神殿後麵,那裏錯落著好幾座雄偉的殿閣,乃是整個島上唯一的大型建築,身為尊主及其家眷,他們理應住在那裏的。
可事實上,昨日安頓下來後,眾人才發現,本該尊貴神秘的天尊尊主一家竟是住在那些大殿後麵一座並不算全島最高的山中小屋裏,住處甚至連附近的一座書庫都比之精致華貴。
撇開神秘的來曆和莫測的實力外,天尊尊主……真心就如普通人般沒什麼特殊的,隻是肩負的責任更大,心中承載的事更多而已。
“說來在地皇宮的時候,我都沒來得及帶你去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看看。”雲起不由得想起一事,語帶遺憾道。
林問歌眉眼笑彎:“這有什麼,待這邊安頓好了,再回地皇穀去不就是了?屆時你不止要帶我去你住過的地方看看,還有練劍的地方、讀書的地方、調皮搗蛋的地方……所有的通通都要看過來才行!”
雲起聞言忍不住一笑,語氣輕快了幾分:“那就請娘子先帶我去看看你小時候調皮搗蛋的地方看看吧?”
夫妻兩人像少年人一樣相互打趣,最終相視而笑,當真是好久沒有這般輕鬆自在的時候了。
說笑著,觀賞著,他們就這樣徒步穿行於島上的各種下路,石板的、石子的、夯土的、青磚的,但凡是小路,他們總要走去看一看。
林問歌邊走邊給雲起介紹這邊是什麼,那邊是什麼,小時候來沒來過,發生過什麼有趣的事,當時還有誰在場等等等等。
“到底……還是太空曠了!”林問歌輕輕歎道。
敘述中的過去越加鮮活、越加令人懷念,如今看來就越加寂寥傷痛,兩人穿過浮空島邊緣的奇花異草林子,站在浮空島邊緣眺望遠處,漫漫黃沙連著如血天空,而他們腳下則是一片銀燦燦的水銀海。
“會好起來的!”雲起伸臂攬住了她,以此來安慰她。
他們二人因為這一身特殊血脈,才有幼年起與親人離散的坎坷之苦,以前他總覺得他的遭遇已是人世不公,可比起他的妻子,他多年後回到地皇穀至少還能看到曾經的族人,他們不止鮮活地存在著,還添丁壯大了不少。
而這島呢……千辛萬苦、費盡心思回來,他的妻子卻隻能看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管曾經討厭過、喜歡過的人,如今便是想見也見不著了。
“罷了,不說這些了。”林問歌閉了下眼拂開這些思緒,仰頭笑看著雲起,歪歪頭道,“怎麼樣,地皇殿下,看了我這浮空島,有何感想啊?”
雲起低頭看她,眸底流露出明顯的笑意,故作為難地道:“這個……夫人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林問歌睨了他一眼,反問道:“真話如何?假話又如何?”
“假話就是,夫人之故鄉確是與眾不同,當真是平生罕見,一花一草、一木一石盡皆不凡,實在是令人神往。”雲起攬著林問歌的腰笑容滿麵地道。
林問歌挑眉以示回應。
雲起緊接著表情一肅,笑容立即一掃而空,慵懶抬眼四下一掃,淡淡道:“真話嘛……這裏啊,草木初見時倒令人眼前一亮,可是培植得多到隨處可見,便顯得濫了;至於建築,”他眸中含著笑意,神色卻極為嚴肅,“歌兒,你確定這裏不是哪家富貴人家修的度假莊子?溫馨恬靜倒是有了,可也未免太溫馨恬靜了,這真的是一個上古神祗後裔居住的地方嗎?”
林問歌噗嗤一笑,豎眉戳他胸口:“噢,假話就一句,真話卻說了好多句,地皇殿下,您作假的工夫實在不怎麼樣嘛!”
雲起一揚眉,頗為自得地道:“那是自然,本公子如此正直誠實,真話當然是信手拈來了,假話要是能說好才怪了呢!”
林問歌無奈搖頭,對他這番作態頗為無語:“一大把年紀了,您已經過了耍寶的年紀了吧?”
雲起慢慢斂去那自得之色,一雙星眸沉澱著濃濃的神情和繾綣溫柔,他伸手撫過她的臉頰,又提她順了順耳旁的碎發:“歌兒,縱然族人盡逝,可你需知道,隻要你還在,我們還在,這島總有重建起來的一天,無需心中介懷傷悲。”
林問歌仰頭定定望進他的雙眼,那銀紫色瞳孔中倒映出她的模樣,卻也同時容納著世間各種絢麗多姿的色彩,這個胸有溝壑的男人,為了安慰她不曾說出口的難過和悲憫,陪著她看風景,對著她耍寶,隻為讓她展顏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