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街道上的路燈開始分批亮起來。一盞兩盞,昏黃色的燈光慢慢填滿整片傍晚的天際。下班的人流傾巢而出,路上堵滿了等紅綠燈的轎車和跑車,騎著自行車和電動車的市民不耐煩的等在人行道上,車把上還掛著臨時買來的菜。叫賣聲和吆喝聲剛響起來,就馬上被淹沒在車喇叭鳴叫的滴滴聲裏。
唐允從公安局門口走出來,手裏抓著一份死亡報告。
她走得很慢,連台階都要一級一級小心的越過。最後不得不停下來靠著欄杆休息,那上麵的“確認死亡”四個人讓她喘不過氣來。李崇霄的屍體如同某種陰影,不停地在腦海中盤旋,比針插著還難受。
李崇霄死在山下的溝壑裏,身上沒有任何刻意痕跡。很像是失足跌落的,畢竟誰也不能直接判定是他殺。身上斷了兩根肋骨和大腿骨,腦上有淤青。她辨認屍體的時候險些嘔吐,倒不是因為那種腐爛程度的屍體決定的,而是她想起了某些事情。那天出現在山下的倪正聲和他帶來的人,李崇霄莫名的死,總讓她聯想到某些非常惡心的可能。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唐允摸出來手機,剛想打個電話就頓住了。
層層台階下站著一個人影,她剛開始甚至以為自己眼花了。但仔細看那不是倪正聲,饒是如此,仍然讓她從腦門沁出薄薄一層汗來。
對方朝她走來,她也走下台階朝對方走去。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唐允走到他麵前,叫道“海叔。”
眼前的正是倪正聲的秘書海明。在倪家呆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年紀差不多能當她爺爺了。海明幾乎就是倪正聲的代名詞,他的意思就是倪正聲的意思,他出現當然也是那個人的意思。
“您這次帶了什麼消息給我?”唐允恭敬的問道。她對這個老人一直保存著莫名的敬畏,不光是因為海明對她的善意,更多的時候是作為長者對後輩那種若有若無的維護感令她感動。之前在美國的時候是這樣,邵亞宏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即便知道那可能是自己的錯覺,唐允也依舊對這個給予自己維護的人充滿好感。
因為對她有好感的人太少了。撫養她長大的倪正聲對她淡漠,邵家人雖然親近但是從血緣上疏離她,朋友就更不可能達到那種地步。她就這麼一直孤獨的生存著,即使有人朝她扔出一顆稻草也會毫不猶豫的抓住。
“沒什麼重要的消息,您最近過的好不好?”海明把手中提著的東西拿起來,居然是三層的保溫盒,袋子上麵還凝結著一層水霧,熱度從裏麵源源不斷的透出來。
唐允接過那隻飯盒,瞬間鼻子一酸,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我好得很,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知道東家因為鑰匙的事兒在難為您。恐怕讓您覺得不好受,務必多擔待。”海明的語氣好像在勸和父親吵架的女兒。“都多少年了,您應該明白他。”
可惜的是她不明白,即使用了十四年的時候也沒能明白。倪正聲近乎執著的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當初兩人的恩怨糾葛,和邵力學究竟為了什麼而分道揚鑣。往事就像一團迷霧,慢慢將她的心籠罩起來。
海明的背後,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閃動的車燈一下一下,向兩個人逐漸靠近。
“東家不打算對邵家趕盡殺絕,現在也是這麼想的。”海明說完這句話,就打開車門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不會趕盡殺絕?唐允思維一滯,有什麼東西快速的從腦海裏溜走,沒來得及抓住。她還想問李崇霄的事情,可原地空空蕩蕩,那輛車早就開走了。
就算她開口去問,對方也沒有承認的必要。
那麼海明到這裏來,到底是誰的意思?
市郊,孫家。
孫莎莎剛溜進門,就被背後的人叫住了。
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點,換作平常她爸媽早就睡熟了。而且自己經常不著家,從來不會有什麼人等自己回來,一般都是保姆在客廳量一盞燈。除非自己犯了大錯,在學校打了人或者考試作弊又被通報了,那她回來的時候就會發現孫亞綱和敬秀秀正襟危坐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她,一直罵她到半夜才停嘴。
自己最近沒幹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到甘鬆縣城去那件事完全可以說是采風。孫莎莎後背僵硬,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個傻笑,“爸,你還沒睡啊。”
她看了一眼孫亞綱,發現對方手裏還拿著一個手機。心裏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自己白天把藍明祁暴打一頓,然後還不解氣,讓幾個人把他扭送到了派出所,名義是詐騙。然後按照唐允的計劃,這段視頻應該放到網站上炒熱度,順理成章的被關注到。她爸媽也不是太過於愚昧糊塗的人,應該就會原諒孫菲菲,她私奔結果被騙狼狽回國的事情也就蓋過不提了。隻要回家和父母好好說說,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不能讓她在外麵流浪啊,你們生她不容易養她不容易如今女兒知錯就改了你們還不讓她回家裏來是不是太冷血了。總之就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使勁煽情,一直煽到他們忍不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