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後一份重逢的期盼,正是支撐老朋友許子威不淪為瘋子的唯一寄托。如果自己將這份寄托也狠心抹除,楊雄清楚地知道,接下來等待著老朋友許子威的,將會是什麼結果!
“怎麼樣?你想起來了嗎?她是不是三娘,是不是三娘?!”許子威自己,卻一點不體諒老朋友楊雄的為難,見後者忽然愣愣地良久無語,便迫不及待地大聲追問。
“這……”楊雄同樣不敢冒“指鹿為馬”的風險,眉頭緊皺,左右為難。“我,我不確定啊。是有幾分相似,但當初你帶著令愛去我家拜年時,她才六歲。而白天掄石頭砸人的女娃,卻已經及笄!”
為了一點點兒把許子威將誤會中拉出,還不至於受到刺激太過。他故意將“掄石頭砸人”的畫麵大聲強調。本以為借此,可讓好朋友察覺到今日之三娘和昔日許家三娘兩人在性格上的天壤之別,卻不料,許老怪既然諢號裏占了一個“怪”字,想法豈能用常理揣度?
當即,後者就跳了起來,瞪圓裏眼睛大喝:“廢話,都七八年過去了,三娘能不長大麼?至於拿石頭砸人,這才是我許某人的女兒,跟我一樣嫉惡如仇!換了我,恐怕要撿一塊更大的石頭,當場將那群為虎作倀的鼠輩統統砸死,一個不留!”
“行了,行了,你狠,你跟皇上交情深,想砸死誰就砸死誰,有司沒膽子管!”楊雄一番苦心徹底白費,哭笑不得地回應。
“可惜沒有砸中!否則,出了事情,老夫正好可以替她收拾殘局,讓他先念我的好兒,然後再找機會父女相認!”許子威忽然又歎了口氣,滿臉遺憾。
“現在你也可以啊,他身邊那個姓劉的小子今天被王修給除了名,你隻要出手幫忙,她定然對你感激不盡!”實在無法跟上一個瘋子的思路,楊雄隻能順著對方的想法出主意。
“要去你去,你是副祭酒,許某不敢越俎代庖!”許子威卻堅決不肯領情,豎起眼睛,大聲回敬,“老夫今天是看在三娘的份上,才出來管一管。否則,老夫才懶得理睬你們如何折騰。況且進了太學如何?到最後,還不是為了自己升官發財,就變成一個殘民自肥的混賬王八蛋?!”
這一棒子,攻擊範圍可太廣了。幾乎將整個太學的學子都給掃了進去。楊雄身為副祭酒,聽了之後,心裏頭當然不會太痛快。本能地皺了下眉頭,就想開口反駁。
誰料,還沒等他組織好自己的說辭,卻又看到許子威那張滿是滄桑的臉上,露出了如假包換的舔犢之情。“子雲,子雲老兄,你幫我出個主意。我如何才能接近三娘,讓她慢慢認出我來,不至於把我當成一個不知廉恥的老色鬼!你學識淵博,又素通權謀機變。你教教我,我下輩子變成牛馬來報答你!”
“我說子威兄,你再著急,也得先確定她到底是不是你女兒吧?!”楊雄被逼得實在沒了辦法,隻好婉轉地將話挑明。
本以為,以許子威的聰明,應該立刻理解自己的真實意思。自己並不認為兩個三娘是同一個人。然而,他卻再度低估了一個父親對亡女的思念之深。
許子威非但絲毫沒有理解到他的本意,反而,猛地拍了下自家腦袋,大聲說道:“對啊,你說得對,我得先保證她肯定是三娘,不能有絲毫錯誤,否則,雖然是父親想接近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也等同於欺心。子雲,你精通易經,當年就算出我們父女定然能在京畿重逢。快,你趕緊再算一算,她到底是不是三娘轉世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