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許子威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欲哭無淚。
以他身為當世大儒的智慧,到了這時候豈能想不到是自己操之過急,讓“女兒”心生誤會,被嚇得逃之夭夭?然而,理智歸理智,感情歸感情。忽然與“去世多年的女兒”在人間重逢,有哪個父親還能控製住自己不上前相認?有哪個父親能裝作若無其事,徐徐圖之?
他這邊心裏有苦說不出,在劉秀等外人眼裏,則愈發顯得行止怪異,居心不良。好歹劉秀已經重新拿到了入學資格,大夥便沒必要再想著得寸進尺拜在許老怪門下。否則,萬一這“老色鬼”哪天突發奇想,用學業為要挾,讓劉秀交出“三姐”,大夥少不得又要拚個魚死網破!
想到這兒,四少年互相看了看,立刻齊齊向許子威行禮告辭。而許子威的心神,卻早就不知道飛去了什麼地方,不耐煩地揮揮衣袖,任四少年自行離去。
出了許家大門,來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劉秀等人被撲麵而來的紅塵之氣一衝,這才稍稍緩過了幾分心神,扭頭相顧,都在彼此眼裏看到了幾分茫然。
將大哥劉縯逼得硬生生病倒,將司倉庶士陰固嚇得躲在家裏不敢露頭,將大夥個個都逼得束手無策,恨不得敲登聞鼓告禦狀的入學問題,在許老怪這裏,卻隻需要揮揮衣袖!
而那許老怪,才不過是一個致仕多年的上大夫,地位和影響力,都遠不如其在職時的一半兒!
這就是權勢,簡單、粗暴而又赤裸!
在它麵前,所有規則,無論明麵上的還是水底下的,都顯得那樣孱弱可笑。怪不得陰虛寧願把自己妹子獻給王家去暖床;怪不得岑彭為了討好甄家,毫不猶豫對馬氏兄妹舉起了屠刀。怪不得新安縣宰哀牢,敢讓自己的家丁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火執仗!
正感慨間,耳畔忽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喊道:“三哥,劉家三哥,前麵可是劉家三哥?這幾天你去了哪?人家到處在找你!”
“醜奴兒?”劉秀那顆已經灑滿灰塵的心髒上,忽然重新燃起了一絲亮色。猛地回頭,帶著幾分驚喜張望。
是醜奴兒,醜奴兒陰麗華。整個陰家上下,唯一一個讓他不覺得討厭的人。隻見此女坐在一輛精致鮮亮的馬車內,素手推著車窗,探出來的笑臉上寫滿了陽光,“劉家三哥,你入學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別著急,我求了我三叔,他已經答應去替你斡旋!他的名字叫陰方,嚴光就被他收在了門下!”
“多謝你,醜奴兒!”盡管這份幫助來得稍遲了些,並且未必能夠兌現。劉秀還是站直了身體,笑著向陰麗華拱手。
陰麗華的臉色卻頓時紅成了一顆大蘋果,搖搖頭,帶著幾分扭捏說道:“你,你跟我這麼客氣做什麼?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和嫂子,你們怎麼會被王家的人盯上?算起來,還是我拖累了你。三哥,我伯父是我伯父,我是我,這句話我早就想告訴你,希望你不要因為討厭他而討厭我!”
說罷,猛地將頭往車廂裏一縮。放下車窗,再也不敢跟劉秀對視。
“這!不會,絕對不會!”劉秀抬手,笑著衝馬車輕輕揮動。然後笑著目送其越駛越遠。
“那小女娃對你動了心!”朱佑從側麵擠了他一下,帶著幾分促狹眨眼。
“你別缺德行不行,她才十二歲!”劉秀狠狠瞪了朱佑一眼,話語裏帶著幾分無奈。“況且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根本沒有可能之事,沒必要想得太多!”
話說得雖然理智無比,然而,心中那抹亮色,卻始終無法消散。並且隱隱透出了幾分暖意,在這寒冷的秋天裏,讓人不再覺得身影蕭瑟。
“你到底是跟我去太學報名,還是等著陰博士的援手!”一個略帶醋意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將劉秀的心神,從馬車後硬生生拉回身體。
“啊,噢,當然是跟小哥您去報名!”劉秀知道自己沒有不受“嗟來之食”的資格,趕緊陪了個笑臉,大聲回應。
“這就對了!”圓腦袋書童阿福撇嘴擠眼,滿臉不忿。“那陰方怎麼跟我家主人比?雖然他也名列四鴻儒之內,平素見了嘉新公,卻畢恭畢敬,連個大氣都不敢出。哪像我家主人,每次都殺得嘉新公落荒而逃!”
“噗!”眼前忽然出現了嘉新公當日被許老怪從大堂內追殺出來,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景,四少年忍不住都搖頭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