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持刀渡河覓封侯
等遊到潢淳水北岸後,所有死士都筋疲力盡。但是,每個人身上都熱氣騰騰直冒,非但感覺不到冷,反而連酒勁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斥候已經探明,莽軍屯糧之地就在藍鄉!”奮力揮了下濕漉漉的胳膊,劉秀單手挽起戰馬的韁繩,帶頭向前跑去,“別上馬,把血脈活動開,免得寒氣積在骨頭裏!”
“諾!”?鄧奉、朱佑和馬三娘高聲答應,牽著坐騎緊緊跟上。鄧晨則轉身去拉起蹲在地上喘息的弟兄,力爭不讓任何人被丟在河邊。
勇士們也知道,此時絕不可以停下來歇息,隻要一停止運動,無須多時,就會被身上的冷水,以及天空中刺骨的北風,凍成一具僵屍。因此,疲憊歸疲憊,大夥卻都咬著牙冠堅持跑動,誰也不敢繼續在水邊停留,更不敢偷懶跳上坐騎。
夜幕籠罩下的潢淳水北岸,像地獄一般寧靜。能逃遠的百姓全逃了,沒力氣逃的百姓,也都躲進了高門大戶的堡寨中,以免被官軍割了腦袋去冒充綠林好漢。甚至有些高門大戶,都整堡寨,整堡寨躲去了他處,寧可讓祖先在年三十兒的夜裏享受不到子孫的供奉,也不敢賭過路的朝廷大軍,是否會對自己高抬貴手。
一片蕭殺的氣氛中,燈火通明的藍鄉,顯得格外安寧。當值的兵卒們,瞪著惺忪的睡眼,圍著一座又一座火堆,搖搖晃晃。身體寶貴的軍官們,則坐在溫暖的帳篷內,左手一壺佳釀,右手一雙筷子,細酌慢品。所有人中最為閑適的,當然是此間的最高長官,別部校尉梁歡。隻見他雙手抱著一卷詩經,雙腿架在白銅炭盆旁,一邊輕輕顫抖,一邊低聲吟唱,“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遊從之,道阻且長。溯洄從之,宛在水中央……”
如此寒冷的天氣,正是蒹葭為霜的時候。隻可惜,方圓二十幾裏內的百姓都跑光了,找不到美人來帳下翩翩起舞。不過,這點小問題,根本難不住花叢老手梁歡。放下書卷,從腳旁撿起一個細細的銅鎚,朝著身邊的銅磬上用力敲了幾下,立刻,就有親兵簇擁著兩個白白嫩嫩的小卒走了進來。
那兩個小卒早已經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命運是什麼,卻不敢在臉上表現出半點怨恨。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比起渡過淳黃水,啃著幹糧去跟“綠林賊”拚命,留在梁校尉身邊暖被窩兒,又算得了什麼?況且梁校尉是出了名的“厚道”,每個被他看中的“知己”,很快就能升到屯將,隊正,乃至軍侯。雖然出去後,偶爾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但總好過稀裏糊塗死在兩軍陣前無人收屍!
“校尉,人來了,您看還需要添點兒什麼?”?押送小卒入帳的親兵隊正梁賈躬了下身,用極低的聲音詢問。
“不用,不用了,你們都退下吧!過年了,告訴親兵隊的弟兄們,今晚每個人都可以領十個大泉!先記賬,回到宛城後立刻兌現!”?梁歡慵懶地揮了下手,笑著許諾。
“謝校尉!”梁賈等親兵喜出望外,齊齊躬身行禮,然後興高采烈轉身離去。出門後,還念念不忘將門簾用力掩好,以免北風不識趣,吹進中軍帳內,打擾了校尉的雅興。
“來,你們兩個,也別愣著,過來,跟本校尉一起擊磬而歌!”?屋子裏,很快就傳出了梁歡的邀請聲,緊跟著,是清脆的銅磬擊打聲和婉轉的吟唱,“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公子……”
“嗬嗬嗬嗬……”親兵們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紛紛邁步去遠。
自家上司,是屬正梁丘賜唯一的兒子。雖然嗜好有點兒特別,但對手下人卻非常不錯。至少,至少從來不會驅趕著親兵們去替他衝鋒陷陣,也從不克扣親兵們手中那點兒可憐的軍餉。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中軍帳內,歌聲愈發婉轉,梁歡敲打的銅磬,如醉如癡。
打仗,哪裏有飲酒唱歌有趣?隻有梁方那蠢材,才喜歡帶著一大堆兵卒耀武揚威。結果如何呢,功勞沒撈到,稀裏糊塗就被甄大夫砍了腦袋。還是他梁歡聰明,每次都不爭不搶,甘居人後。哪怕明知道來日一戰,有可能讓自己平步青雲。卻依舊“非常不小心”地從馬背上掉下來摔傷了腰,然後帶傷堅持,留在藍鄉為大軍保護糧草。
保護糧草是很耗精神的任務,可不比啃著幹糧打仗簡單。所以,他必須要懂得如何放鬆自己的精神,然後才能不辜負甄大夫的厚望。
“蒙羞被好兮,不訾羞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一曲歡歌唱罷,銅磬敲打聲縈繞不散。另外一種婉轉的聲音,也在軍帳中緩緩而起。周圍的親兵們笑了笑,拔腿走得更遠。
“上馬整隊!”?藍鄉軍營北門外百餘步,黑暗中,劉秀擦掉額頭上汗珠,帶頭跳上了坐騎。
“上馬整隊!”?“上馬整隊!”?“上馬整隊!”?鄧晨、鄧奉、朱佑三個,分散開去,低聲將命令傳進所有人的耳朵。八百名死士早已經跑得忘記了寒冷和疲憊,紛紛飛身跳上坐騎,順勢從馬鞍下抽出了雪亮的環首刀。
馬三娘想都不想,策動坐騎與劉秀並轡而行。二人默契地同時加速,組成整個隊伍的前鋒。馬蹄翻飛,敲打在被寒風凍硬的土地上,清脆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