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麗州城湖墅街新橋裏的一座兩進的宅院中一間臥房燈火通明,趙琛開著窗負手而立,眉頭緊皺,薄唇微抿,平日裏波光瀲灩的桃花眼中蕩漾的不是那笑意而是那通身徹骨的恨意,一旁的暗七低頭默立,他知道主子此刻已是怒到極點不敢上前擼虎須,隻得等著這位爺火氣消了後再向他稟報京裏的消息。
“在那杵著幹什麼?!”忽聽到趙琛低聲斥道,暗七不敢再耽擱,上前一步低聲道:“京裏傳來消息,說是聖上命各地藩王進京述職,皇後娘娘催您回京。”
這位爺膽子也是大得很,收到埋在冀州的暗莊傳來的消息後,本在河西調查鹽務的主子就秘密南下來到麗州城調查寧王殿下擅離冀州一事,拚著自己被聖上斥責也要把六殿下拉下水。可誰知在麗州城這幾日他們沒有查到絲毫有關寧王殿下的消息,今天早上反倒是收到了冀州傳來的密信,爺一打開密信臉當時就黑了,信上寫道:七弟擅離河西,密下西南,入藩王領地,可有謀呼!
雲南王手下有西南鐵騎二十萬,軍權極大,在四大藩王中唯有遼東王的遼東鐵騎可與之相抗,趙琛雖說是指揮使,可他還是皇帝欽封的親王,親王秘密入藩,盤旋數日不歸,不是有密謀說出來都沒人信,他反被趙琰將了一軍!他怎能不氣極,恨極。
趙琛是錦衣衛指揮使,按理來說錦衣衛直接受皇帝轄製受命於皇帝,皇帝不會讓皇室宗親染指,更不會讓自己的兒子進入錦衣衛,可這位爺就進了,僅僅用了三年就做到了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不可謂不驚人。
三年,他進入錦衣衛已經三年了。
當年他放棄皇子之尊進入錦衣衛,摸爬滾打,吃的苦受的累隻有自己知道。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權力,一種可以與趙琰抗衡的權力,一種能扳倒趙琰的權力,一種能將趙琰踩在腳下的權力。這三年來他以為自己長進了很多,甚至認為自己已能夠與趙琰匹敵,可是到頭來……這封信就像是一盆涼水,冰冷徹骨,把他給澆了個明白。
“明日啟程回河西,轉道回京!”
“屬下遵命!”
翌日,恩慈堂的小廝特意來到王府遞了個消息,說是昨日那小兒已是大好了,無需掛礙。沐沁雅收到消息,會心一笑:這世上有人間百態,有那做人做事毫無章法之人,也有那做事一絲不苟,麵麵俱到之人;有那自私自利之人行小人之道,也有那光風霽月之人做諸般善事。
她覺得如果這世上真有聖人,那一定便似季然這般罷!與之相處會感到極為舒泰。
“現在雖是初春,可到盛京的話估摸著也要立夏了,春衫還是少拿些罷多拿些夏衫才是!”劉嬤嬤正在吩咐著阿綠阿紫收拾箱籠,接著又自言自語地嘀咕道:“什麼首飾,頭麵也得帶這些,也不知這會子盛京時興什麼?”
沐沁雅看著劉嬤嬤忙忙活活地收拾了大半天,眼見著她把她閨房裏的東西收攏了大半,現在又要收拾首飾頭麵,便出聲阻止道:“嬤嬤,衣服首飾頭麵可以少帶些,到了盛京再添一些就好,我們既然路趕得遠些,行李箱籠能少帶些就少帶些罷!”
“郡主說的極是,原是奴婢想差了。”柳嬤嬤躬身應是,正要帶著阿綠阿紫退下,被沐沁雅叫住了:“嬤嬤,等上路了你可得跟我好好講講外祖家,我隻在三歲上見過一回,可我哪能記的住那些個,對了你還需得幫我備些贄禮,長輩的,同輩的,要是有小輩的也不能落下。”柳嬤嬤是阿娘陪嫁過來的老嬤嬤,也曾是在安遠侯府外祖母房裏侍候過的,因外祖母擔憂阿娘遠嫁,遂將房裏的柳嬤嬤一塊陪嫁了過來,如今阿娘又將嬤嬤送到自己房裏來,如此算來柳嬤嬤也是侍候過她們祖孫三代的老人了。
沐沁雅事無巨細地吩咐著,劉嬤嬤聽著聽著就笑了,道:“奴婢今兒個可得好好瞧瞧,難不成有什麼殺才將我家小女郎給偷偷換了?奴婢見天兒聽著王妃念叨著要小郡主何時才能長大,瞧!今兒不就長大了麼?”柳嬤嬤打趣著沐沁雅,倒是惹的屋裏一眾丫頭婆子笑聲不斷。
三日畢,行李箱籠具已收拾停當,雲南王府外端的是車輛紛紛,人馬簇簇。出行隊伍當中王妃乘坐一輛朱輪華蓋車,緊隨其後的是一輛翠蓋朱纓八寶車,沐沁雅和小昭還有柳嬤嬤坐的就是這輛。沐沁雅的馬車後麵緊隨幾輛隨行車馬,坐著府中一幹得力的隨侍之人,接著就是朝貢賀禮的禮車,最後麵是雲南王府的左,中,右三行護衛軍。沐之敬,沐沁陽則乘馬而行,帶領一騎西南鐵騎開路。
之前沐沁雅從不知何為無聊,如今可是真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無聊。隊伍行了大半日,坐在車裏的幾人具是昏昏欲睡,疲憊之極。柳嬤嬤見沐沁雅杏眼微合,便出聲道:“郡主,在車裏睡不爽利,等會子就到劍南道了,到時再到役舍歇息罷。”
等到劍南道恐怕就得夜裏了,還有兩個多時辰呢,小昭心裏叫苦不迭,她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沐沁雅,眼珠子一轉頓時福至心靈:“郡主,您給奴婢和嬤嬤講個話本子聽罷!您不是喜歡說書麼?今個兒您索性就當一回說書先生,奴婢和嬤嬤就當回聽客。”
沐沁雅一聽也是精神大振,點了點小昭的腦袋:“就你機靈!好,那我就給你們講個羊角哀舍命全交的故事罷!”說著見小昭已是坐在小桌旁,以肘拄桌雙手托腮一副拭目以待的樣子,又見柳嬤嬤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著自己,沐沁雅頓覺自己此刻“任務甚是重大”,便揚聲說道:“常言道古人結交惟結心,今人結交惟結麵。結心可以同生死,結麵那堪共貧賤?君看那管鮑貧時交,卻道世人棄如土,殊不知是諸君不知那羊左生死之交,且叫諸位,呃~~~,兩位看官細細聽我道來。”說著拿起一旁的茶杯往小桌上重重一放,權且當那說書先生的驚木一用,隻聽“咚”地一聲,沐沁雅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