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廿四年(公元736年)十月的一天深液,月明星稀,微風輕拂;
大地被一片如水的銀輝籠罩著,萬籟俱寂。
廣闊的原野上野草開始枯黃,焦黃的樹葉隨風打著旋兒地飄然而下;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淒慘的、清脆的鳥鳴,使人毛骨悚然。
高大堅固的長安城頭上,高懸燈籠火把,宛如白晝。守城將士們一個個手持利刀,精神鬥擻,目視遠方,偉然卓立。他們身披雪亮的盔甲,給月光和火光一照,真有八麵威風,千層煞氣。
城內的大街上,三三兩兩的更夫,手持更梆和更鑼,邊走邊打;皇宮大內,亭台樓閣,瓊樓玉宇,紅牆金瓦,彩簷飾角,金碧輝煌,五彩繽紛;宮院內,蒼鬆翠柏,姹紫嫣紅,百花爭妍,水木清華。
突然,譙樓上更鼓三響,顯然已經天交三更;
大內西苑的太極殿旁的淩煙閣之上,卻依然充滿了燈光,花紅酒綠;二樓上,一盞璀璨的華燈下,放著一張龍案,上麵擺滿了山珍海味,玉液瓊漿;已然五十二歲的唐明皇英姿不減當年,劍眉虎目,雍容大雅,三綹墨髯。雖然衣著華貴,但卻愁眉苦臉,長籲短歎,一副垂頭喪氣,憂心忡忡之相,身邊無一人陪伴,正在自酌自飲。
回首往事,曆曆在目,唐明皇眼前不由浮現出了自己俯案批閱奏章、金殿議事、探望身患重病的武惠妃,以及攜妃帶嬪,暢遊驪山溫泉宮的情景……
後來,唐明皇又想起了白天的往事,當時他命高力士取過一套儒生服裝,一陣喬裝改扮之後,再仔細審查一番,見無破綻,滋道:“力士,朕今日興致正濃,要獨身出宮,你要守口如瓶,好生保密!”
“皇上,您這是——”高力士不解地問。
“無甚防礙,朕要出宮遊玩,一人足矣!”唐明皇說完,未及高力士答話,已經手搖折扇,出宮而去;
來到朱雀大街上,唐明皇豁然開朗,倍感輕鬆,一邊行走,一邊環首四顧,簡直眼亂瞭亂,應接不睱;
大街兩旁店鋪林立,車水馬龍,達官貴人,三教九流,人聲嘈雜,紹繹不絕。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黑白、白的、胖的、瘦的……就連外國人也有,西域、回紇和契丹、突厥、鞨靺和日本,波斯、大食和天竺,都數不勝數了,什麼打拳的,賣藝的,說書的,表演的,參軍的……把個唐明皇看得龍心大悅,喜不自禁。
“無量天尊,諸位鄉親父老,老爺太太,貧道能曉天地陰陽,文王八卦,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占卜未來,善知吉凶,算靈卦了,卦不靈貧道是分文不取……”隨著一聲雲牌響,一個黃衣道人邊敲邊道,從唐明皇眼中閃過。
唐明皇頓生好奇之心,循聲來到一個搭有四角棚的算命攤前。
棚下坐著個五十多歲的黃袍老道,此人皓首銀鬢,麵若晚霞,身著杏黃的陰陽八卦道袍,腰煞武裝寬帶,足踏一對高靴皂靴。
黃衣道人抬頭瞧見唐明皇,忙欠身離座,笑容可掬地打招呼:“這位公子爺,你要算卦嗎?”
唐明皇莞爾一笑,點頭稱是。
“那好那好,公子爺請坐,請坐。”黃衣道人忙給唐明皇備座。
唐明皇謝座之後,就在對麵落座。
黃衣道人也回歸本座,撚鬢問道:“請問,公子爺要算命,還是——”
唐明皇故意試探著問:“小可要你算出我前程如何,請道長賞臉。”說著,抱腕為禮。
黃衣道人一怔,仔細打量著唐明皇,之後掐算一下,如被蛇咬,陡然色變:“啊呀!你……便是當今皇上駕到,萬歲萬歲萬萬歲,恕貧道有眼不識泰山,方才未能看破,多有慢待,請皇上恕罪。”說著,起身下跪,大禮參拜。
唐明皇不由暗自驚愕,心想:此道真乃神人也!但他外表上卻不露聲色,慢條斯理地說:“嗬……道長果然神機妙算,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皇上過獎了。”黃衣道人再次拜謁。
唐明皇笑道:“道長免禮平身,快快請起”。
“謝皇上!”黃衣道人撩袍起身。
“道長不必多禮,請再謀算一下朕和大唐社稷的命運如何?”
黃衣道人再次掐算一下,頓時容顏變色,呆若木雞:“皇上,國家大事,貧道不敢妄言。”
唐明皇見狀,化緣的和尚——莫名其妙了,急問:“道長為何這般模樣,莫非有什麼不吉?”
“這……”黃衣道人問道,“請皇上先恕貧道妄言之罪,貧道再說。
“但講無妨!”
“皇上,貧道見您印堂不亮,晦氣纏身,故敢斷言,這幾日皇上有場殺身大禍,但命不致絕。”
“啊,”唐明皇大驚,半晌方道,“道長,能否破解呀?”
“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也許此乃上天之意呀!”
唐明皇心中不悅,激靈靈打個寒噤,強作鎮定,當下付了卦錢,告辭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