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把我當做一個瘋子,對我遠遠避之。我想辯解但現實又堵住了我的嘴,我想述說卻沒有一位聆聽者。”
“聽我說,兄弟!直到你戳瞎了自己的雙眼,我們確實嚇壞了,都嚇壞了。至少還有我願意相信,這裏麵一定有你的難言之隱,才會招致此般的瘋狂之舉。”
“你也清楚……我的腦袋!”
“沒人懷疑你的英勇,可令人沒有想到你居然會為了一個新兵抵擋住了那顆炸彈……你被彈飛了很遠,腦袋的重創也讓你昏迷了很久,很久。”
“他,那個孩子?我打探不到他的消息,他還好嗎?……他一直都在那裏絮叨,等到戰爭結束回到家鄉,繼承父母的幾畝田地,再迎娶自己的心上人,他告訴我們那個姑娘可一直在等著他回去呢。”
“他沒你這麼幸運!……雖然你推開了他,但震飛的石頭在他胸膛上打了一個大窟窿,他死的沒有痛苦我可以向你保證。”
“……”
“你一直處於昏迷之中,我們沒有放棄你也沒有丟下你,他們把你送了回來,在醫院裏聽說你在數月之後蘇醒過來就不辭而別了,直到昨天有人打來電話我們才能再次重逢……曾經的隊伍就我們三人還活著,他讓我帶來不能親自造訪的歉意,因為他的後半生不得不以輪椅為伴。所以!請告訴我,我們分別之後你究竟遭遇了什麼,我知道你並不軟弱,我相信。”
“你無法相信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我知道你並不相信,可我還是願意全部道出來,你想笑就笑去吧。”
“我相信你!兄弟!”
“起初,並沒有什麼,什麼都沒有,再正常不過了。我也開始慢慢習慣了那平庸的簡單生活,我嚐試著再次融入人群,他們都很不錯至少不像現在這樣。對於我們這些從煉獄裏走過一遭的人,能不被世俗生活所拋棄,這已足夠幸運的了。”
“一些人把我們看做是殺戮機器,極力的想和我們劃清界限,但他們好像忘記了我們自始至終是為了誰而戰,又為了誰付出生命。”
“我記得是在那個早晨,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間醒來,你也知道那可怕的後遺症,你從此再也不能信賴自己的腦袋了。有時我會睡上幾個小時,有時我必須睡上好幾天,當然也沒人過來提醒你喊醒你,我可不介意就這樣與世長辭,就這樣。……我仿佛聽見了誰在扣門,一下一下又一下,我在一片黑暗裏細數著,直到很久過後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仍深陷於夢境,我掙紮著想要拖起這顆已沉入深淵的腦袋,直到我睜開了眼睛,叩門聲也同時戛然而止。”
“……”
“我把房門拉開了一條縫窺探著,接著毫無顧慮的全打開了。映入眼簾的是那個人形布偶,我女兒最喜歡的布偶,我曾經拿給你們看的照片上摟在她懷裏的,兩顆圓潤的紐扣大眼睛沒有嘴巴,它被放在我拿來曬太陽的搖椅上。它的腦袋歪斜著盯向這裏,對,就這樣盯著你。……我很生氣,心情也極差,我憤怒的拎起它又一次的點燃了它。你認為事情結束了嗎!還遠遠不止呢!每一個早晨它都會重新出現在門外,直到最後它就幹脆的出現在房間裏了。我決定不再管它了,你要是願意你就扭過頭看向那邊,它就在那裏,也許從你推門進來那刻你就應該看見它了。”
“對不起,兄弟!我知道不該舊事重提,但那隻是一場意外,怨不得誰,更怨不得你。”
“可她還是死去了,對嗎?我有愧作為人父,也許你的嫂子離開我是對的,我希望她能換個環境找到另一個愛她的人,不要像我緬懷於過去不可自拔。可……”
“不要再說了。”
“可她不該就那樣,她還很年輕,她不該就這樣自己終結了自己。我是個混蛋,那個時候我就應該盡全力挽留她,至少什麼都不剩什麼都沒有但她還會活著啊!”
“……”
“你會認為那發生的一切都源自我的一廂情願,對於記憶的過度追尋,對於思念和悔恨之中不願走出。我希望如你所願,像你認為的那樣走出陰霾。就像我之前就說過,事情還不僅僅如此!……一開始我也是相信有人在洞察了我的生活後,才和我開起了這明顯不太友好的玩笑,同時他也能自由出入我的房間。我把鎖具都翹掉換了新鎖,並且每一道門隻留下一把鑰匙我把它們串在一起係在了脖子上形影不離,那些多餘的我就把它們扔在火焰裏,看著它們融成一攤火水。……我認為我安全了,也從沒有像那一刻那麼舒暢過。我走進了浴室想要衝掉滿身臭汗,在擰開水閥之前我習慣性的反鎖了房間,肥皂的泡沫刺激著我的眼睛,我胡亂的摸索著掛在一旁的毛巾,但我卻抓到了一隻冰涼的手臂,那股冰冷仿佛也感染了我使我顫栗不已,除了嘩啦啦的水聲和我越發洪亮心髒的嘭嘭抖動,我就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我抓著他的手臂不敢鬆手,如果他是活人他就應該在我逐漸收縮的拳頭下跪地求饒了,可什麼都沒有發出聲。我尖叫著睜開眼睛,你猜我看見了什麼?……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