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兩個沉默寡言的小夥子鑽出桑塔納2000,他被直接帶上樓去,帶進了一間很大但空蕩蕩的會議室,裏麵隻有兩個人,全都黑沉著臉,常聞哲就知道楊漢生出事了。
楊漢生自從十天前在天河機場和常聞哲分手、秘密飛往香港以後就音訊全無,手機也無法接通,就像在這個世界上從來不曾存在過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常聞哲記得機場上他那張疲憊的臉上露出的沮喪、低沉的神情,記得他說過他會從香港直接飛去北京,到集團總部裏有事彙報,可能要去三五天,望著空中客車轟鳴著衝上陰霾密布的天空,他沒有感覺到任何不祥之兆,以為隻是一次簡單的出行而已。常聞哲昨天剛剛接到一個神秘電話,告訴他,楊漢生在集團總部裏的那個後台突然失蹤,謠傳中紀委已經將他“雙規”。隻是這一句話,電話就掛斷了,他不相信這是惡作劇,而相信這是真的,他就開始為他的楊叔擔心起來,也為自己擔心起來,他知道“一榮皆榮、一損皆損”的故事向來都是真的。
常聞哲認出了坐在長長的會議桌另一頭的那個精瘦的老頭是市紀委的鄒明書記,頭發斑白,一臉愁容,有著一雙憂鬱的眼睛。他們見過兩次麵,一次是楊漢生在全市幹部會上慷慨激昂的做有關反腐倡廉的專題發言,另一次是在電力公司的一次慶典上,每次常聞哲都注意到他喜歡將一支煙點燃但並不去抽,隻是饒有興趣的望著燒成灰燼的煙灰能堅持挺立多久。典禮結束了,放在他麵前的一包硬盒中華變成了煙灰缸裏橫七豎八的一大堆煙頭,鄒明沒講話、沒和其他人寒暄、沒到半島大酒店去吃飯,沒拿接待處所發的500元購物券,也沒給任何人告辭,一個人悄悄地走了。
鄒明做了一個手勢,他靜靜的在會議桌的另一頭坐下。有人給他倒來一杯開水,就放在他麵前綠色的桌布上。他聽見那人壓得很低的聲音,卻看不出那人的嘴唇是否動過,那人隻是說了三個字:“楊漢生。”
“謝謝。”他麵無表情的望了那人一眼,補充說道:“謝謝你的水。”
他認出那人是樊鋼的一個朋友,幾個人一起閑聊過中國足球,抨擊過黃健翔的“意大利萬歲”,嘲笑過閻世鐸“斬立決”,哀歎過黑哨、賭球和超級聯賽,還被謝亞龍背誦的吉鴻昌的那首詩逗得哈哈大笑,有點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他不知道他在這裏工作,隻是在中山路那家熱幹麵館裏碰見過好幾次,笑笑,一人端一碗麵,站在一起談談足球,點上一支煙,各自分道揚鑣,僅此而已,但常聞哲打心眼裏感謝他,知道他剛才透露的消息對於一個被突然帶到這裏的人來說是何等的重要和寶貴。
“常聞哲,一個備受矚目的年輕人,思維敏捷、妙筆生花。”鄒明沒有看他,隻是望著手上拖著一縷青煙的香煙:“我們好像見過。”
“鄒書記好記性。”他回答說:“我聽過您的報告。”
“對了,你是做秘書工作的。”鄒書記揉了揉憂鬱的眼睛,:“而且有不少人誇你。你對我報告的文筆如何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