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司機的話都多,成天在路上跑,除了宜昌交通音樂台的幾個DJ的聲音,就想和南來北往、形形色色的乘客搭訕。有些客人不錯,天南地北的和你胡吹亂侃一通,說得高興了,丟下一張名片,又多了一個業務關係;有些客人雖然話也挺多,卻是個喝的一塌糊塗的醉鬼,一方麵你得警惕他別把穢物吐在車裏,另一方麵還得提防他醉得連家庭地址也說不出來,騙得你滿城打轉;有些客人一言不發,白天還好,如果是晚上、如果是兩三個小青年,你就得當心他們冷不防的掏出一把匕首,架在你的脖子上;還有一些客人也會默默無言、一句話也不想說,那一定是心裏有事、有苦無處訴說。老賀這些天現在自己就是這樣,愁雲密布、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他讓開了一輛趾高氣揚的長安福特福克斯,將自己的富康出租車停在世紀歐洲城大門前的路邊,穿製服的保安斜著眼望著他的車。他撥通了常聞哲的電話,響過兩聲以後關掉,這是他與常聞哲約好的信號,老賀知道常聞哲聽見了一定會出來,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到這個小區來。
老賀還是通過民富出租公司與電力公司組織的一場的足球友誼賽認識常聞哲的,他踢民富公司的後衛,常聞哲是電力的前鋒,兩人是不打不相識,很快就熟悉了。電力的小車多,他自己就開著一輛奧迪A6,常聞哲很少有機會照顧老賀的包車和長途業務,隻是時不時的會在綠茵場上與老賀碰麵,老賀已經不經常上場了,更多的角色是搬運工、後勤保障,衣服、礦泉水、毛巾、足球、還有一輛快退役的大客車;常聞哲依然滿場飛奔,被換下場後會和老賀坐在一起說說話、談談足球。他也會打電話讓老賀到東山花園接他到市裏來,每次都給錢、也要車票,把剩餘的錢找給他,他笑笑,也就收下了,下車的時候還會說聲謝謝。老賀就是喜歡這樣的人,實在、穩重、值得信賴。
雖然由於妻子臥病在床,一個慢性病,天天都得吃藥,雖然已經家徒四壁,雖然已經一貧如洗,雖然老賀天天都得為醫藥費焦頭爛額,但他依然在強撐著,依然在城市街道上來回穿梭,他知道妻子還有救,醫生告訴他,可以做手術,就是缺少一筆費用,他借遍了所有的親朋好友,連碰見常聞哲的時候也紅著臉開了口,小夥子將剛領到的一個月的工資全都塞在他的衣袋裏,民富公司也正在組織募捐,他知道那隻是盡力而為,對於高昂的手術費,這也許隻是杯水車薪。
常聞哲很快就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走出了世紀歐洲城的拱柱大門。那是一個學生模樣、梳著妹妹頭的姑娘,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紅紅的厚嘴唇、豐滿的腰肢、隆起的胸部、還有一身阿迪達斯絲光防風運動套裝,背著一個米奇雙肩包。
她幾乎把半邊身子掛在常聞哲的肩上,還將一隻手插在常聞哲的褲袋裏,翹著鼻子,好像在向常聞哲懇求著什麼似的,他在搖頭;她仍在堅持,常聞哲依然堅決地搖著頭,他的一隻手提著一個小巧的旅行箱,另一隻手明目張膽的打了她的腚部一巴掌,老賀就知道這個女孩子與常聞哲的關係不一般。
“來了。”常聞哲與老賀打著招呼,然後命令身邊的女孩子:“菁妹,叫賀哥。”
女孩子的臉色變得飛快,剛才還是怒氣衝天的噘著嘴、滿臉的不高興,一轉眼就變得生動活潑了,有了些招牌似的笑容,還甜甜的叫了一聲。
“這是我妹妹。”常聞哲在介紹:“楊菁菁,三峽大學醫學院的,未來的女醫生,不過現在還是一個小魔女。”
“初次見麵,請多關照。”楊菁菁彬彬有禮的:“賀哥,別聽我哥胡說!”
老賀點著頭,幫著常聞哲將箱子放進後備箱裏。
“還懂不懂規矩?”常聞哲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卻被楊菁菁叫住了:“坐過來!”
“上學了,還不老老實實一點?”他在搖頭:“都是大姑娘了。”
“正因為要上學了,所以才要哥哥多陪陪我嘛。”楊菁菁的命令不容置疑:“我數一二三,快給我進來。”
老賀從駕駛台上方的後視鏡看見常聞哲無可奈何的低頭鑽進了後車門,和楊菁菁坐在後排座上。感到勝利喜悅的楊菁菁得意的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老賀發現她的一個習慣,那隻胖胖的小手又插到她哥哥的褲袋裏去了。
“去哪兒?”老賀在問:“三峽大學嗎?”
“可不是的。”他在回答:“把這個小魔女送到學校去。”
“我看你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在問他:“是不是和粉色佳人唱的那樣:‘我從夢中醒來,春光在眼、煩惱不再…’?”
“那就是‘反動派被打倒,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的感覺。”常聞哲笑著說著:“那就是解放了、天亮了、人民當家作主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