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菁菁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常聞哲正在笑得前仰後合的。
還是給老賀的夜班司機老黑代班。這個來自秭歸的的士司機前不久剛交了一個猇亭的女孩子,也是緣分到了,兩個年輕人一見麵就如火如荼的,恨不得成天黏在一起,每當出租車交接班的時候還總是舍不得和那個女孩子分開,催得太急了,索性連手機也關了,叫老賀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老婆的手術雖然順利,但是身體太虛弱了,晚上得要人照顧,無奈之下,隻好向常聞哲求救,來幫忙跑一個夜班。老賀總是不好意思:“對不起,總是像找110、119似的。”常聞哲接過鑰匙,爽朗地笑著:“那就對了,患難之交才叫真心朋友嘛,賀哥能想起我就足夠了。”
其實夜班的士也不是整夜滿城亂轉,油價飛漲,“黑的”越來越猖獗,誰也承受不了。再說,把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員、西裝革履的商人、打著嗬欠的癮君子、尋找刺激的不安分男女、財大氣粗的磷礦主、香氣襲人的小姐、肥頭大耳的暴發戶、跳舞打牌的的人們從各種閃著曖昧燈光的娛樂場所裏送到他們要去的地方以後,街上就變得空空蕩蕩了,除了巡夜的公安的協警和伺機作案的小蟊賊了。那些夜班司機有的就會回家去摟著老婆睡一會兒,更多的就會三五成群,找一家沒有回家的夜市小吃攤,點上幾個菜,喝點酒,說說話,高興高興,然後蜷在富康出租車上閉一會兒眼睛,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們會被掃街的環衛工人吵醒,眨眨眼睛,伸伸懶腰,又開始與公汽爭奪上班上學的客源。
常聞哲是在淩晨兩點把老賀的車開回東山花園的途中被幾個的士司機叫住的,就在四零三廠俱樂部的旁邊,盛情難卻,也就坐在了那張油膩膩的小桌前,很簡單的幾個菜,鹵黃豆、青椒豆幹、炒青菜、鹵順風,還有一瓶枝江大曲,他就叫老板又添了一盤花生米,一盤魚香肉絲。
這些出租車司機平時總是呆在車上,除了聽聽三峽交通音樂台的節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恨不得與每一個上車的乘客搭訕,可這樣的機會也不多,小姑娘不愛搭理,年輕伴侶自己親熱都來不及,中年人上車電話不斷,老年人倒是話不少,可又得防備碰上個老年癡呆症,住在哪裏都忘得一幹二淨,騙得你滿城打轉,因此吃飯的時候就成了司機們最高興的時候,每一個人全變成了碩士(說士),個個滔滔不絕,人人口若懸河,麵部表情和肢體語言豐富極了。說的都是車上聽來的小道消息,都是那些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葷段子。
“一個移動老總到桑拿按摩中心,小姐問:‘是在大廳還是到IVP包間?’老總當然選擇包間,小姐就加收了他200元小費,振振有詞的告訴他,這相當於移動的漫遊費。”一個矮個子司機在說著:“按摩小姐問:‘你要局部按摩還是全身按摩?’老總還是選擇後者,又收了他500元,這是基本通話費;洗澡用熱水得交100元熱水費,打開衛生間的燈要交100元來電顯示;聲明香皂是免費的,卻拿來一堆,不管用不用,都得交錢,因為是按月收取,不以天數計算;老總氣得發火,要求退錢走人,按摩小姐文質彬彬的回答,就像移動的卡一旦開通是不退回的…”
“貓碰見奶牛,奶牛笑話貓:‘這麼小就長胡須了?’”另一個司機搶著說:“貓大怒,反唇相譏:‘你這麼大也不知道戴胸罩!’”
“女市長和男書記一起赴宴,吃得高興了,書記說:書記一般都幹過市長。”一個司機邊吃邊說:“書記不示弱,回答說,書記一般都是市長升(生)的!”
“一層樓隻有一個公共浴室,平時都要排隊洗澡,一個小夥子回來後發現浴室裏有個姑娘,就問她:‘小姐,你下麵有人洗嗎?’”一個司機叼著煙講著笑話:“女孩子大怒,‘我下麵自己洗,不要你操心!’”
大家都在樂不可支的時候,常聞哲的諾基亞手機響了。
“哥,快回來!”楊菁菁的聲音聽起來朦朦朧朧的:“鳳柔姐病了。”
“小魔女,別嚇我,我可是有前車之鑒的。”常聞哲依然在樂嗬嗬的指責她:“上次把我騙回去,結果和你姐來了場近身肉搏!現在可是淩晨兩點,你又想出了什麼陰謀詭計來對付你哥?”
“你不是說過嗎?就是再狡猾的陰謀詭計,也躲不過你的火眼金睛嗎?”她顯得有些不耐煩:“你到底回不回來?鳳柔姐發燒了,我剛剛給她查了一下體溫,三十九度五,哥就看著辦吧。”
“等等。”常聞哲急忙在起身:“你們現在哪裏?”
“笨!”小魔女叫了起來:“當然在我們家裏!”
這就是楊菁菁的語言,她總是把世紀歐洲城的那套房屋定位於“我的家”,把東山花園的那套房屋定位於“我們的家。”常聞哲有些啼笑皆非,指責小魔女和山姆大叔一樣,“你的就是你的,人家的也是你的。”她則扁扁嘴,無不得意的警告他:“本來就是的!你信不信我叫幹媽把我們的家的房屋所有權也轉給我,除了我姐姐、鳳柔姐,再找四五個姐妹一起住進來,讓哥回來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他真是服了這個小魔女,加上有一個對她百依百順,寵愛有加的老媽,這樣的結果不是沒有可能的。
常聞哲走進東山花園現在還屬於他的那套房屋的時候,楊菁菁還在生氣,噘著嘴正在不停地打電話,他的那部諾基亞手機正在一邊又一遍的響起,孫妙晴正在他的褲袋裏一遍又一遍的唱著那首《我愛上你了》。他就是不接,故意氣氣這位嬌滴滴的千金小姐。楊菁菁瞪著眼想說什麼,常聞哲早就與她擦身而過,走進了那間被布置為錢鳳柔閨房的小房,隻留下小魔女一個人站在客廳裏生悶氣。
睡在床上的錢鳳柔已經聽見了常聞哲的聲音,依然是那麼清純的動人,隻是古典仕女般的漂亮臉蛋上有了些暗暗的潮紅,還有些懶洋洋的憔悴,除此之外,冰美人依然是一臉的平靜,冷若冰霜。看見常聞哲急匆匆趕回來,丹鳳眼裏多少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神情,嘴角也掠過一絲笑意,倒是因為常聞哲大步流星走路帶進來的春夜的寒意。使得她急急的把原本露在外麵的粉肩也縮回被窩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