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彎燈一閃一閃的,那輛一汽奧迪A6已經停在天河機場航站樓前的停車坪上。常聞哲跳下車,打開後備箱蓋,拿出了楊漢生的兩個手提箱,一大一小,楊漢生那魁梧的身材已經朝著候機大廳移動了。在他們的頭頂,有一架波音767在盤旋,夕陽下,亮晶晶的,就像一根嶄新的鋁管在空中滑動,轟鳴聲忽近忽遠。
常聞哲的心情很壞,他記得這是楊漢生本月第二次港澳行。每一次都是匆匆出行,事先沒有一點預兆,全都是臨時決定,就像在等著什麼通知,一聲令下,說走就走,兩個手提箱裏麵,一個是筆記本,換洗衣服和生活用具,另一個裝的是什麼,他不知道,因為不是他幫忙收拾的,楊漢生也沒告訴他。不出意料的話,那裏麵是一紮紮嶄新的紅色大鈔。雖然有規定不準攜帶大量的現金出國,但常聞哲知道,廣東一帶的地下錢莊可以做到這一點,而且服務周到、辦事快捷、立等可取。
如果是開會,楊漢生總是會讓常聞哲開車送他到武漢,入住電力賓館,立刻就趕赴機場,乘機悄悄的離去。常聞哲會在武漢等他,一起參加會議,然後再趕回某市。這個高大的山東漢子越來越不相信其他的人,每次都拉著常聞哲,但那個神秘的手提箱裏麵的錢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楊漢生從來沒對他透露過一個字。
“對了,聞哲。”楊漢生停住腳步,囑咐道:“你白姨最近有些不舒服,你去看看。她昨天打電話還問起過你。”
“我已經打電話告訴白姨我們來了。”常聞哲掏出煙來,遞到楊漢生攤開的手掌上,然後給他點燃:“要是白姨問起您,我該怎麼回答?”
“隨便編個理由嘛。”楊漢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香煙,愜意的吐出濃濃的煙霧來:“就說我明天中午到她家吃飯。”
“剛才我已經約了省公司的向主席和童雕處長一起吃午飯。”常聞哲有些為難:“他們已經找過我好幾次,這次是推不掉了。”
“媽的。”楊漢生憤慨的在罵著:“什麼人都來想吃唐僧肉!那就推到明天晚上吧。”
常聞哲知道,楊漢生指的是那六座已經批準興建的高壓輸變電站,是為了三峽電站的一係列配套工程。那可是上十億的大項目,誰又不想從中分得一碗羹呢?如今誰不知道要想發財致富,就得吃共產黨,尤其是國家的大項目。
“那也是沒辦法的。”常聞哲說道:“燒香拜佛就得麵麵俱到。”
楊漢生被逗笑了,胖胖的臉上滿是笑紋。
“楊叔。”常聞哲在說:“您現在到那邊去得太過於頻繁了,而且有些沉迷其中,這樣總是不好的,公司裏有些閑話了。”
“無稽之談,不用理睬他們。”楊漢生笑哈哈的問道:“是不是菁菁又給你這個當哥哥的下達了什麼新的指示?”
“菁妹一點也不知道。”常聞哲搖搖頭:“楊叔。本來空閑的時候玩玩牌,打打麻將,帶點彩也是很正常的,像您這樣的領導幹部玩的大一點也無可厚非。但您現在總是到那邊去,輸贏絕不是個小數字,日久月長,也會是個大窟窿的。”
“在那裏我可碰見不少熟人,從中央軍到地方軍都有。”楊漢生嚴肅了一下,又現出了笑臉:“人總不能活得幹巴巴的吧?那其中的樂趣是難以言喻的。”
“樂趣隻是生活的一部分。”常聞哲仍在堅持:“而生活卻包羅萬象。”
“記著我的話,人生就是一場博弈,就是一場跟自己的命運賭大小的遊戲。”楊漢生又向常聞哲攤開了手掌。這是習慣,登機前抽兩支煙:“那些下崗工人、低保對象看著可憐,其實是可悲,當那些如今腰纏萬貫的家夥在陶珠路擺地攤賣布、提著煤爐炸蘿卜餃子的時候,如今的社會底層的家夥可都是領導一切的工人階級。捧著金飯碗、吃著大鍋飯、唱著‘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那隻能怪他們太老實、太忠厚、太不懂得世道變了。”常聞哲提醒著:“可您這樣沉迷於那個其中,雖然能求得一時的愉悅,卻也是在拿著自己的政治前途、身家性命做賭注。楊叔,您認為值得嗎?”
“不值得。”楊漢生回答的如此直爽倒是出乎常聞哲的意料。他連抽了兩口煙,笑了笑:“有些事情也是不得不做、不得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