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景多少年沒有過了，連常聞哲自己也記不得了。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接學生的家長中間，水果湖高中的校門已經打開，有許多穿校服的學生正在從高大的教學大樓裏蜂擁而出，歡笑聲、說話聲、招呼聲、自行車的車鈴聲，陽光下顯得明亮的校門口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他記得他們上高中的時候，某市一中校門口幾乎沒有來接學生的家長，一大幫孩子騎著自行車出來，女孩子很快就落在後麵，男孩子騎著車沿著沿江大道飛奔，雖然不是同一個年級，梁爽和樊鋼還是會等他一起回家，江風把衣襟吹得鼓起來，在樊鋼有些跑調的歌聲中，遠遠的可以看見鎮江閣的飛簷鬥拱。
再後來，在父親的安排下投筆從戎，好像中間到重慶出差順道回來探過一次親，穿著軍裝在家裏還沒有坐定，就在他媽的強迫下去到某市二中接過楊菁菁。胖嘟嘟的菁妹一見麵就嗚嗚的哭起來，他悄悄地對著小魔女的腚部打了一巴掌，這是他們從小就有的十分親昵的動作，楊菁菁臉上的天氣就從中雨轉為晴天，還滿臉紅暈的嬌嗔的叫了一聲，拉著他的手給所有的同學介紹著，這就是她的那位當特種兵的哥哥。
他本來不想來，他最近忙得一塌糊塗。昨晚和楊漢生到東亭小區去看白姨，李玉如當然也在，沒坐到五分鍾，就被妖精用“別當電燈泡”為由拉了出來。從吃飯開始，還在咖啡廳裏耐著性子陪著李玉如領略了日耳曼風情，喝了一肚子的濃濃的咖啡，妖豔的美人不知疲倦的拉著他沿著漢口江灘散步，坐在龍常廟前的堤岸上聆聽浪拍江堤，仰看滿天星鬥，遠望長江大橋和彩虹橋上的燈光閃爍，聽從躺在他懷裏的李玉如的暗示，與她一次次的接吻。她的眼睛妖豔極了，她的漂亮極了，她的櫻唇甜蜜極了，她的體香好聞極了。結果今天上午的會議，他都在昏昏沉沉的打瞌睡。他不得不抓緊時間補補瞌睡，下午還得和楊漢生趕回某市去，有一位副部長從萬州下來，今晚就到，總得到秭歸去恭候吧。
他本來不想來的。他知道自己是在躲避那個金發碧眼、洋娃娃般漂亮的小女生對他產生的那種莫名其妙的誘惑。那種誘惑既不是像李玉如那樣的不可抗拒，也不像孫妙晴那樣鋒芒畢露；既不是像劉心怡那樣若隱若現，也不像錢鳳柔那樣刻骨銘心，就像是泉水般湧出的水珠，像珍珠般的從水的最深處慢慢升騰起來，一串串的，晶瑩剔透，大大小小，爭先恐後的向水麵浮起，那是潛移默化，那是春風化雨，那是莫名其妙。
他這次到武漢還是陪楊漢生來開會的，第二天一早，李玉如纏著讓他把她送到天河機場，心滿意足的飛回北京去了，孫妙晴在海南拍片，正在加班加點，據說還有幾個廣告商也趕了過去，那個叫張慶的經紀人正在和他們談著合同，“我心情很高興呢，因為想著能早點和先生重逢！”這是她短信上的話。他根本未打算去見韓巧巧，隻不過乘車經過八一路的時候，想起了粉色佳人在一條短信裏的話：“巧妹憔悴極了，成天沉默寡言、魂不附體似的，成績也在一落千丈，雖然從沒在我麵前提起過你的名字，但有空老是拿著你那個芝寶打火機發愣。我猜小女生一定想見見你，隻是羞於開口。見見她吧？何樂而不為呢？那怕隻是握一下手，說上幾句話，鼓勵一番也未嚐不可？”他也就鬼使神差的下了車，莫名其妙站到了接學生的家長隊伍裏。
沒等多久，他就看見韓巧巧，和孫妙晴說的一樣，小女生的確消瘦了許多，苗條的身材更顯得單薄，校服也顯得寬鬆了許多，清純的臉蛋上褪去了少女的稚氣，多了些憂鬱和沉思，紮在腦後的羊角辮也耷拉著，顯得無精打采。常聞哲有些心痛，也有些莫名的緊張，他甚至想轉身離去，就理智而言，那樣的選擇是正確的，但他沒動，還是站在那裏，看著韓巧巧和他的距離一步步的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