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聞哲敲開東亭小區那扇熟悉的房門的時候,是白姨開的門,一句話沒說就撲在他身上嗚嗚的哭了起來,有些斑白的鬢角上的那朵白花顯得十分刺眼,連站在她身後的李玉如的眼裏也飽含著淚珠。
“白姨。”他把站在他身後的楊菁菁推到她麵前:“菁妹也來了。”
“菁菁。”白姨淚如泉湧:“你這個苦命的女兒。”
“媽媽。”楊菁菁早已在抽泣了:“媽媽。”
一老一少抱在一起痛哭起來,李嫣然也哭得聳動著肩膀,常聞哲不得不把三個女人全都推進房裏,拿了無數次紙巾,講了無數次寬心話,一次次的跑到衛生間裏給她們擰毛巾,雖然房間裏還籠罩著悲哀和思念的氣氛,但他還是輕輕的鬆了一口氣,場麵比他想象的要好控製得多。他知道楊菁菁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如今父親又撒手而去,從小朝夕相處的為哥也幾乎鋃鐺入獄,這個胖胖的女生內心所經受的打擊非常人所能理解,所承受的壓力隻有這個十幾年來與她父親默默相守的白姨才能幫她減輕,而白姨也需要重新找到關注對象,而楊菁菁正是將她從無盡的懷念裏解脫出來的關鍵之人,常聞哲很高興這樣的效果不錯。
“白姨,菁妹。”常聞哲叫了起來:“你們還有完沒完?今天可是正月十五,元宵節,我可是到這裏一起過節的。”
“對不起了。”白姨有些清醒了,忙著擦著眼淚:“看見菁菁,就有些止不住眼淚了。”
“謝謝土匪。”李玉如給他拿來煙,脖子上一串新穎別致的紅寶石項鏈十分醒目:“喜歡這串項鏈嗎?”
“肯定要不少錢吧?”常聞哲的聲音也很低:“反正你別想要我給你買這些東西,再說我也買不起,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笨!”她小聲地罵了他一句,卻沒有了下文:“用心想想。”
“白姨,我知道你與楊叔的一些故事。”常聞哲讓李玉如給他點燃一支煙:“那是去年秋天,我開車到您這裏接楊叔回去,楊叔在您這裏肯定喝了一些酒,一路上興致勃勃的,硬要拉我一起喝酒,我們就在民主路找了家小店坐了一會,楊叔就給我原原本本的講了白姨和他的故事,還講了那個錢包的事。”
“你胡鬧!”李玉如有些急了:“哪有你這樣安慰人的?”
“哥。”楊菁菁也在埋怨:“我的眼淚還沒幹呢。”
“聞哲,你說吧。”白姨臉上有些淒然的笑意:“我想聽你說。”
這可是出乎李玉如的意料,雖然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器重這個高高大大,勤快能幹、有些隨便的男孩子,卻不知道在楊漢生死後,他已經是她心目中最重要,最信賴的男人了,而且在常聞哲與她母親之間有許多細節和故事是她所不了解的。
“喝水。”她給常聞哲端來一杯涼開水,聲音有些輕:“適可而止吧。”
“你沒聽說過傾訴也是一種心靈上的交流嗎?”他的聲音也很低:“把所有的思念和追思積壓在心理,那就是一種心結,得找人傾訴,找人交流,而我恰恰就是白姨最信賴、最願意傾訴的人。”
李玉如目瞪口呆,她也不知道這個自大的、有些大男子主義的土匪為什麼這樣自信,他可是學的機械製造,又是當的特種兵,什麼時候還學會一些心理學,居然連她也不放在眼裏,她可是她的女兒。
於是,在其後的時間裏,常聞哲抽著煙,大口的喝著白開水,和白姨談著楊漢生的一些往事,他很巧妙的把話題控製在那些好笑或者有趣的話題上,那些有關兩位長輩的第一次相見的一些細節,有關楊漢生不拘小節的一些習慣,作為一個山東大漢大嗓門、急性子的性格,有關白姨的大骨藕湯和豆皮,甚至還談起了一些總經理與醫生之間的一些笑話,還有楊漢生呼呼啦啦的鼾聲和張手要煙的習慣,以及難得洗澡的惡習,這就有些涉及兩位長輩的隱私和秘密了。
李玉如對常聞哲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完全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他會認真地聽著白姨的傾訴,還會自己跑到廚房冰箱裏找東西吃,用手指夾著一片玉蘭片放到李玉如嘴裏,或者把楊菁菁的短發扒得像印地安土著人,讓小魔女大喊大叫,或者給白姨削個水果,興致勃勃地給白姨說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他甚至還會去翻看剛到的《武漢晨報》,但看似漫不經心的他卻總能在白姨快要記憶中斷的時候,及時提醒她,讓她冥思苦想,重新串起回憶的接頭,從而繼續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李玉如也驚奇的發現母親雖然臉上還掛著淚痕,卻不再偷偷的流淚,那張蒼白了好幾個月的臉上也有了顏色,有時還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與年齡不相符合的紅暈,她在回憶的時候,眼光隻看著常聞哲一個人,就是那個高個子的家夥稍稍離開片刻,也絕不向她這位漂亮女兒和楊漢生的千金望上一眼,她慢慢的明白了,母親是在和楊漢生對話,而常聞哲就是她最信任、最願意傾訴的人。她不得不感謝佛祖的保佑,讓她能遇上這樣一個雖然外表粗枝大葉,甚至有些不拘小節,而內心卻充滿真情實意,體貼入微的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