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來,我似乎適應了那種生活,勞動改造讓我的身體結實了不少,雖然飯跟以前完全不同,少鹽無油,但是當胃適應了後,就會感覺每天有吃的還不錯。並且大壯他們不停地給我寄錢來,也會稍一些高級點的食品。
我爸是我姑媽和姨夫陪著來的,那天,我是真的不想出去見他們,愣在那裏抽了幾根煙,管教說:“你這人還他媽的男人嗎?你家裏人來看你,費了多大的力氣啊,又托關係什麼的,才拖家帶口來的,別不知足,是男人趕快去。”
最後,我去了,見到他們,我抬不起頭,不知道什麼原因,不是懦弱,不是不勇敢,就是感覺心上的某跟神經被一種東西纏住了,釋懷不了。
是的,這次見麵不同,因為拖了關係,我們可以圍在一張桌子前,彼此可以碰觸。我爸見到我,似乎沒我想的那麼壞,但是明顯蒼老了許多,兩臏多了很多白發,麵容上的褶子增了很多,能夠感覺到他被身體很精神折磨的很痛苦。但是目光是有神的,似乎是想開什麼了,他用那種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加可憐的目光望著我,說了句:“爸來看你了!”,他是個不善於跟我談論感情的人,我能知道他費多大心思去說出這句無比體貼的話。
我低著頭,手捏著嘴,想哭,就是想哭,不管誰說什麼,自己的內心控製不了自己,但是沒流下來淚,抿著嘴,抬頭望著他說:“爸,你還好吧?”
他哭了,沒出聲,沒動什麼表情,眼睛裏發紅,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無奈,那一刻,我再一次感覺我爸變的弱了,曾經什麼時候,他在我眼裏是個很有力量的男人,可到了多年後的某天,他慢慢地變了,經曆了妻子離開,兒子坐牢,他被這些摧殘的無力了。別去以一個男人的流淚與否來看這個男人,在中國這樣的社會中的,普通的,過了五十歲的男人,經曆了這麼多,是無法堅強起來的。
“好,你不要擔心我。”,我爸抬起手,似乎想摸我的手,彼此都有點尷尬。周圍的姨媽姑姑什麼的,都哭了,他們有的過來摸摸我,在那裏哭。
我想他們肯定聯想了很多,我母親走了,我這個孩子闖了禍,他們一想那些事,在看我的可憐樣子,肯定難受了。
我不想看到他們這個樣子,真的不想,感覺沒必要這樣,哭哭啼啼的,讓我心裏不好受,可是女人畢竟都是女人,不管多大都是個孩子,遇到難處,就隻能用哭來讓自己好受些。是我鼓了很大的勇氣把手放在我爸的手上的,我摸了下說:“爸,你別多想,總會好起來的,你聽姑姑和姨媽的話,好好注意身體。”
他低下頭,點了點,然後掏出根煙給我(按理說是不可以這樣的,在接見室,但是通了關係,內部的人也就寬鬆了很多),他以前幾乎從來不會遞煙給我的,那天,他拿了煙給我,自己點上根,又過來給我點,我慌忙地拿過來,點上,吸了口。
他平靜了下說:“爸沒怪你,什麼事,我都知道了,你在裏麵好好接受國家改造,聽公家的話,別多去想,爸能想的開,你放心。”
我點了點頭,我沒想到的是,我爸在那個時候會如此的理解我,說了很多寬鬆的話,後來我知道,他的確什麼都知道了,他以前隻以為我是因為眉姐才這樣的,後來他知道了那些事,他都理解了。
我爸似乎是為讓我開心,那個時候,他要努力做個主心骨,要做個父親的角色,他微微抿嘴說:“小童,那個丫頭跟大壯他們經常來看我,每次都買好多東西,還把家裏搭理的幹幹淨淨。”,他沒有直說,他接受了眉姐。
但從他的話中,我知道,他是在暗示我,意思是他很感動。他的煙頭一直沒抖,煙灰都根在上麵,他吸了口又說:“她是個好閨女,如果以後出來,還好,爸不說其他的——”,他就說到了這兒,他在那事,對我妥協了。幾個姨媽和姑姑也都插話說:“恩,是挺好的一個人,見到我們都叫的很親,我們從來都沒見過這麼懂事的呢,一點架子沒。”
我聽了心裏是很開心,很感動,眉姐所做的一切,讓我心變的柔軟,都融化成了一種無比珍惜,期盼早點出去見她,跟她結婚,好好過日子的力量。
我多麼想出去,不是監獄苦,而是多想在家人都能接受的時候,跟她在一起,有個家,然後好好過日子,彼此安慰,彼此取暖,相依相伴,把爸爸照顧好,安詳晚年,我們一直到老。那樣真的很美,這種想法成了後來我在裏麵最強烈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