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袍男子指了指華粉墨的臉,道:“去照鏡子看看。”
華粉墨應道:“諾。”他直接伸手,從幾下扯出一塊巴掌大的銅鏡,對著臉照了照。
銅鏡裏,一張如同鬼魅的臉突然出現,也令華粉墨嚇了一跳。他懷疑是銅鏡不清楚,於是又貼近看了看。這回,終是看個七分清楚了。
他的臉上有兩道又短又粗的眉毛,看起來就像兩座小山丘。眼睛周圍,又一圈才纏鬥的黑線。眼尾部,就像他平時那樣,畫上了幾條皺紋。隻不過,這皺紋畫得既深刻又綿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已經七老八十了。他的眼皮上,被染了兩塊綠綠的顏色。雙頰上有兩團豔紅色,好似真正的紅蘋果。嘴巴上,許是為了將顏色區分開,竟用了紫色。嘴唇太柔軟,畫起來可能不太容易。他的嘴唇被簡單勾劃成了一個圓圓的紫色小餅。還別說,這圓,挺圓。
華粉墨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尖蹭下來一層紅色胭脂。
錦袍男子跪坐到席子上,一邊撓著手,一邊問道:“本王送你的西洋鏡呢?為何不用?”
華粉墨將小銅鏡扣在幾上,垂頭道:“回主子,那鏡子太過金貴,被賊人惦記上…… 偷走了。”
錦袍男子怒了,一巴掌拍在幾上,喝道:“何人如何大膽?!敢偷本王送你之物?”轉而,卻是陰沉沉地一笑,用手指挑起換粉墨的下巴,“還是說,你刻意弄丟它的?”
華粉墨立刻以頭觸地,急道:“主子,粉墨不敢。”
錦袍男子嗬嗬一笑,道:“身上有傷,起來回話。一塊西洋鏡罷了,與你相比,算不得什麼。你隻要一心一意為本王分憂解難,本王的江山都可與你共享。”
華粉墨顫聲道:“粉墨惶恐,粉墨惶恐。”
錦袍男子道:“起來回話。”皺眉,使勁兒撓手。
華粉墨咬牙,直起身子。
錦袍男子柔聲問:“誰給你處理的傷口?”
華粉墨道:“啟稟主子,唐不休和唐佳人來取包裹,屬下本想留下二人的首級,討主子歡心,奈何…… 身體有恙,直接昏死過去。再醒來時,看見得便是主子。”
錦袍男子嗤笑一聲,嘲諷道:“就憑你也想留下那二人的首級?別做夢了。”
華粉墨垂眸道:“是,粉墨愚鈍,不及主子萬分之一。”
錦袍男子陰狠地一笑,道:“你說得不錯,你卻是不如本王的萬分之一。本王已經讓人在唐不休的包裹裏放了紅線牽。無論他走到哪裏,本王都能找到他。你應知道,這樣的人,若不能為本王所用,就應盡早除掉,免得讓本王憂心。哎…… 本王這顆心,哪裏經受得起那些。”
華粉墨讚道:“主子英明。”
錦袍男子道:“紅霞子死了,陸野蹤口口聲聲要為她報仇雪恨,到頭來,還不是得指望本王出手。”伸出手,抓了兩下,“本王這隻手啊,要忙嘍。嘶…… ”手癢,繼續撓手。
華粉墨道:“屬下願為主子分憂。”
錦袍男子站起身,煩躁的道:“先休著吧。”將金創藥拋給華粉墨,“不要什麼人的藥都用,萬一你全身潰爛,本王豈不是少了些樂趣?哈哈哈……哈哈哈哈…… ”
錦袍男子笑著離開,華粉墨攥緊手中的小藥瓶,露出一記無聲的冷笑。
他脫下外衣,摸了摸自己身前的捆綁線,然後用鏡子照了照那些被捆在他後背上的東西,嘴角忍不住抽搐兩下,小拇指也跟著跳了兩下。
他靜靜跪坐著,直到天空暗淡下來,才再次趴在幾上,閉上了眼睛。
身後那無法忍受的灼痛和腐爛味道,已經變成了清涼和舒爽。他知道,傷口不能這樣捂著,但卻不想動手將其解下來。仿佛這樣,他看不見自己的傷口,便不會在意他們的存在。
他又活了過來。心中說不上是喜是悲。
他擺脫不了那個人的禁錮,隻求在夾縫中蜿蜒自己的尊嚴。
若有一天,他能擺脫這一切,也願像蘑菇那樣,背著大大的包裹,去吃遍天下美食。
隻可惜,那樣的日子對他而言實在是遙不可及。
有些,豔羨。
唐不休……
唐佳人……
唐不休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樣的人物,又怎可能一直隱姓埋名,直至今日才獨步江湖?
看唐佳人的年紀,應該…… 十六七歲。
在十六年前,還真驚現過一個人,走出一件震驚整個武林的大事兒。
若按照年紀,和唐不休倒也能對得上。
他雖沒見過那個人,卻聽到過很多關於那個人的傳說。許是當時議論得太狠,如今反倒無人再說了。偶爾有人說,會讓人覺得那是在誇大其詞,逗笑話。
華粉墨趴在幾上,掏出小銅鏡,照了照自己的臉。
黑暗中,他勾了勾唇角,低語呢喃道:“這真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