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鑲嵌在黑漆漆的天上,明明與寒星點點相映生輝,卻好似封閉空間裏的一副假畫,明明美豔的驚心動魄,卻又壓抑的人無法呼吸。
唐不休坐在一處小山坡上,手中著一壇烈酒,一口接著一口地飲下。酒水淋濕了他的臉龐, 流淌進他的胸膛,滾落到他的衣襟上,暈染出一朵朵飽含醉意的花,既放蕩不羈,又活色生香。
原本束起的長發散落開來,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他透過幾縷發絲看向遠處那輪明月,隻覺得今晚的月亮似乎被某位殘忍的劍客砍傷成幾塊,卻仍舊假裝無所謂,固執地將自己拚成原有的模樣,繼續笑著,繼續瘋著,繼續照亮著。
他的腳邊有兩個碎裂的酒壇子,飄散著殘餘的酒香,吸引來一些貪酒的爬蟲,醉生夢死。
不遠處,碧波蕩漾,歡歌笑語,一片燈紅酒路,映紅了半邊天,勾花出心中的旖旎,卻也承載著煙花女子的悲與哀。
天上一輪明月,河上一輪,三片酒壇的碎片上,各漂浮著一輪月亮。有大有小,有亮有濁,明明不同,卻又是同一輪。
唐不休摔了手中酒壇,地上又多了兩輪月亮。
他開始天上地上的數月亮:“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仰頭灌入一口烈酒,搖頭一笑,“詩人多情望月感傷,混人少思數月無常。”身子後仰,直接躺在了地上,衣衫展開,如同一隻黑蝶。
清荷從樹後走出,邁出小腳,想要走向唐不休。
一顆石子打在她的前腳,製止了她的動作。
唐不休道:“走開。”
清荷道:“恩公,你喝多了,此處風硬,易得風寒。”說著,又邁出一條腿。
唐不休幽幽道:“我醉了。”
清荷道:“清何服侍恩公休息。”
唐不休噗嗤一聲,笑了。他道:“我醉了,你若靠近,我一定會…… ”慢慢閉上眼,淡淡道,“殺了你。”
最後三個字,並非咬牙切齒,而是輕飄飄得好似一陣清風,卻吹得人汗毛直立,不會去質疑這句話的真假。
清荷將探出去的腳尖,又縮了回去。
夜風越來越冷,她凍得直哆嗦,幹脆蹲下,抱緊自己的身體,卻固執得不肯離開。
時間從指間悄然滑過,河上的燈火一一熄滅,整座秋成如同一隻困獸閉上眼睛,周圍靜得能聽見心跳聲,唐不休睜開眼,站起身。
清荷聽到動靜,立刻睜開眼,站起身,抱著胳膊從樹後跑出,上下牙齒不停叩擊,顯然是凍得不輕。
唐不休前腳走,她後腳跟著,哆嗦著道:“恩公,我知道一處宅子,屋主剛離開不久,暫時不會回來,不如去小住一晚?”
唐不休停下腳步,突然回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都按到樹上。
背脊撞擊樹幹產生的痛,令清荷哼一聲。
唐不休眸光凶惡地盯著清荷的眼睛,道:“不想死,離本尊遠點兒。”
清荷在驚恐中流下眼淚,濕了覆麵的麵紗,讓臉上的猙獰得以顯現。她想要開口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整個人,就像被扔在岸上暴曬的魚,隻能可憐、徒勞地張著嘴,等著死亡的來臨。
唐不休鬆開手,無情地道:“本尊救你一命,你為本尊擋了災,本就互不相欠。你若再跟者不放,唯有一死,是結局。”
清荷捂著脖子,看向唐不休,身子瑟縮,聲音卻認真無比,道:“恩公救清荷一命,清荷的命,便是恩公的。恩公若嫌棄清荷的身子髒,不配服侍恩公,清荷也不想苟活於世,任人欺淩。”言罷,一扭身,直奔山下那條河,縱身一躍。
唐不休眼瞧著清荷沉入河中,眸光微動,終是出手,將人從河中撈起,丟到了岸上。
清荷咳嗽著,吐出一大口的河水,虛弱地道:“生於此,長於此,死於此,亦是清荷所求,恩公不應救清荷。”
唐不休道:“你若真想死,方法千千萬萬,唯獨不用告訴本尊,然後再去死。”
清荷一僵,看向唐不休。
唐不休道:“你出現的突然,雙眼卻像極了柳芙笙。秋月白雖陰損,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對秋城裏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你這般容貌,他怎會不知?本尊總覺得,你來到本尊身邊不簡單。現在,你給本尊一個理由,讓本尊可以允你在身邊。”
清荷從地上爬起,白色的衣裙裹著玲瓏有致的身軀展露無遺,唐不休卻視若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