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郎現在的打扮,跟方尊第一次見他時差不多,隻不過多了一件棉衣,看來半仙也知道冷。隻不過他這件棉衣看著有點麵熟,仔細回憶才想起來好像是犀利哥那一件成名服裝。武三郎說話雖然抬杠,但是眼睛裏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方尊就知道,這老神棍大概又是好幾天沒吃飯了,要不然的話他那臉耷拉得能把驢臉比成小圓臉。“武大師蒞臨香海,我怎麼也得盡地主之誼請大師吃頓晚飯,還望大師給個薄麵啊!”方尊說得相當客氣。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說得真精辟!武三郎眼裏的笑意更濃:“那就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剛才見你贏了二十多萬,可喜可賀啊,我就借花獻佛權當給你賀喜了。”說得這麼好聽,大概是聽到“吃飯”二字,連抬杠都忘了。倆人一團和氣,邊走邊聊,很快就到了停車場。“年輕人混得不錯,開上這麼豪華的車了。”武三郎現在變千麵郎了,不但不再抬杠,還學著奉承人。方尊高度懷疑這位武大師是魚鷹托生的,就得餓著他,吃飽了就不幹活。武大師帶著一身裝備,好容易斜著身子擠上汽車後座,眼睛馬上又變近視了,像長頸鹿似的往前伸出老長,都要貼到方佳燕身上了。堂姐一邊用手扇呼著武三郎噴出的煙霧,一邊訓斥方尊:“你給他點錢打發了就算了,怎麼還把他弄車上,潘大貓後邊這座套肯定得換新的了。”同時回頭命令武三郎,“把煙掐了扔出去。”武三郎依然故我地吞雲吐霧:“一姐就是一姐,真霸氣。”聽口氣,好像一眼就看穿堂姐的職業似的。方尊給堂姐解釋說:“姐姐,這位是武大師,江湖人稱天下第一神算,你要不要讓他給撲一卦?”堂姐回頭打量著武三郎連連冷笑:“想吃算卦那碗飯怎麼也得弄身唐裝穿著,打扮成這樣什麼意思,搞無線電的!”“你不能看打扮。”方尊笑道,“國子監算命一條街那些人打扮得仙風道骨,一看外貌就讓人肅然起敬,你去算算試試,他們什麼都說不準,就知道察言觀色順杆子爬。”“哦,是嗎?那就請武大師給我算算,看看我的命怎麼樣?”“行行有規道道有門,幹什麼都要有規矩,我們算卦的從來不算空卦。當然也有特殊情況算卦不要錢的,比方說算著對方馬上就要大難臨頭,小命不保,這樣的人我們不要錢,還有——”“打住!”堂姐大喝一聲截住武三郎的話頭,從身上掏出十塊錢扔給他,“卦錢先付,你算吧。”武三郎把錢揣兜裏,像模像樣地端詳堂姐一陣子,端詳得堂姐一陣陣發毛,越發懷疑這要飯的就是借算卦之名欣賞美女,再說這也不是算卦,既不問生辰八字又不搖銅錢的,這是相麵吧!“唇紅齒白耳垂珠,眉開三寸衣食足。語出丹田達於外,中限喚婢又使奴。莫言不喜財星旺,白虎持勢金寶出。命好不怕運來磨,女中豪富比陶朱。”武三郎先搖頭晃腦念出幾句卦辭。堂姐聽了卦辭低著頭臉先紅了一陣,看來這個所謂的武大師還真有幾分道行,連自己是“白虎”他都能算到,居然當著弟弟的麵兒描繪那個部位,羞死人了!武三郎又做出幾句注解:“你這人性情秉直,聰明利達,心善口快,有才能。見善不欺,逢惡不怕,剛柔有濟,事有始終,早年運氣駁雜,過二十八歲生日,如船遇順風,揚帆萬裏,富貴通達,名利雙收,絕對是萬人仰慕的鳳凰女,大富大貴之命。”“算得真準,我服了!”堂姐語帶譏諷地說,“過了二十八歲生日就船遇順風,我昨天剛過了生日,今天就變成這樣了。”說著指指身上的狼狽模樣,“還什麼鳳凰女,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我在夜總會做事的,我是做雞的,小雞,懂嗎!”看來武三郎的神經比較大,被譏諷了一點都不帶慚愧的,反問道:“你知道鳳凰是怎麼來的?鳳凰都是雞變的,俗話說小雞變鳳凰,你現在是小雞,很快就會變成鳳凰的。比方說方尊,他就是去幹鴨,幹一輩子也變不成鳳凰,從沒有過鴨子變鳳凰一說。”堂姐都被他的強詞奪理給逗笑了:“我什麼時候能變?”“剛才不是說了,過來二十八歲生日。”“昨天剛過了二十八歲生日,怎麼還不變?”武三郎伸手抓起堂姐腰間披散著被扯碎的內衣,就像拿到了強有力的證據:“這不是開始變了,變化也要有個過程,先得把雞毛拔了,然後才開始長毛變鳳凰,你這就算是被拔毛!”“I?服了?you!”堂姐被武三郎的不要臉精神給擊潰了,“我看出來了,你確實是算卦的,不管什麼事都能自圓其說。小尊,從這裏拐彎,把我送夜總會去。”“姐姐你這副模樣,不怕讓人看了笑話?”“無所謂,那種地方這樣的事見多了。”好吧,方尊知道堂姐去夜總會算是最佳選擇了,要是這樣子回家換衣服,大伯老兩口看到指不定多傷心。其實堂姐能走上這條路,是因為當初大伯生了一場大病,沒錢就沒命了,堂姐這算是賣身救父,一個剛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就這樣淪為了風塵女子。方尊暗下決心,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定要努力掙錢,給堂姐攢點本錢,讓她幹點正經生意,都已經是二十八歲的禦姐了,老這樣混下去到老了連個歸宿都沒有。送下堂姐,天也快黑了,雪已經停了,隻是西北風越刮越凜冽,方尊問武三郎:“武大師,這麼冷的天兒你住在哪裏?要不然吃完飯跟我住吧,我能安排住宿。”“行啊,隨便。”堂姐下車了,沒有美女跟他閑磨牙,武三郎好像很失落的樣子。“那咱們是先吃飯呢還是先安排住下?”“隨便,怎麼都行——你姐姐長得很漂亮!”這老神棍!方尊惡狠狠地想,都說飽暖思yin*欲,這麼冷的天,這麼一大把年紀,還好幾天沒吃飯了,就是換做火力再大的年輕人也該蔫巴了,他居然還有心思想那些花花事兒!以後別叫老神棍了,叫老色棍吧!方尊決定先安排住宿再吃飯,因為自己已經在小爛貓的筒子樓訂好了最好的上房——當然,那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到底有沒有上房,能好到什麼程度,隻有去看一看才能知道。堂姐說筒子樓裏窮學生、泥瓦匠、騙子、小偷、逃犯、暗娼等等無所不包,如此烏煙瘴氣的地方如果不適合人類居住,那就趁著天還沒黑去找旅館,反正兜裏的錢現在比較充足。方尊記得那地方原來是被服廠的職工宿舍和倉庫,小時候自己經常和小夥伴去那兒玩,是個大院,裏麵除了三棟筒子樓以外,還有幾排高大的平房,是倉庫。凡是落後的地方,都有點亙古不變的味道,羅家塘到現在還沒有改造,方尊就是閉著眼都能指出這裏的一草一木。棚戶區就像一個渾身汙垢的乞丐,而周邊的高樓大廈就像衣著光鮮的上層人士,Rav4從繁華的街道駛入羅家塘,在方尊眼裏那些老舊平房更顯得矮小猥瑣。到了原來那個大院,大院的圍牆居然還很完整,大門口改造了,比原來寬敞了許多,還翻修了傳達室,看起來比原來氣派多了。傳達室裏生著煤爐,有四個人坐在桌前吆五喝六地打麻將,周圍還圍著一群看客,每個人都叼著煙,滿屋裏烏煙瘴氣,而這些人一個個張牙舞爪,麵目猙獰,一看就知道是小爛貓手下的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