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染傾目送著陌離軒將小皇子抱回寢殿,悄悄潛出騰龍殿,往梅林深處撲去。
夜深人靜,隻聽到晚風吹著樹葉搖晃,梅林裏空曠曠的一片。
那天,那晚夫妻相認的一幕,像一場美麗的夢境!
她在梅林深處亭畔等了一柱香的時間,卻依然沒有等到任何人影。
這一柱香的時間,她腦海裏像放電影一樣回憶著很多片段。
北漠郊外避暑山莊,那個初識的少年,背上背著一個書簍,豐神俊朗,一副儒雅書生的做派。
他救了她,還虎頭虎腦的傻笑:“兩位姑娘受驚了!”
那個少年如陽光一樣溫暖,侃侃而談時,聲音如潺潺清流淌過,自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人很舒適,很願意和他走近。
猶記得,在避暑山莊,他誤會子寒和都敏,一個人趴在大石頭上哭。
他說:“我傷心時,每次會偷偷找個地方流眼淚。哭過了,好像悲傷也流走了,然後,人不那麼傷心了!”
“看到初升的太陽,會想著天大的事情,睡一覺也過去了!看到第二天的陽光,再悲傷的過去也會消逝!”
“雲飛想告訴清雅姑娘,這世上不全是以貌取人的男子……在下認為再美的容顏也有老去的一天,比起空有一身皮肉的美人,在下認為清雅姑娘更好。”
“人的高貴不是憑一個人的身份,而是內心的強大。雲飛與清雅一見如故,認為姑娘是極有見識的女子。如果讓雲飛來選,自然是選擇姑娘。人生得一知已很難,能與她共度一生,豈不妙哉!”
“楚雲飛,你真逗!”
那時她認為他是個傻傻呆呆的書生,如陽光一樣溫暖,身上是恰到好處的酸腐之氣,酸得有點可愛,有點呆萌。
哪怕是後來被他挾持進那片山穀,她身中蠱毒,也從來沒有恨過他。
對於那個溫暖的楚雲飛,總有一種知已般的惺惺相惜!
因為從一開始,她已經注定了是他的敵人,楚北侯府的落敗,是她一手在背後謀劃,推波助瀾。
他對自己做了什麼,他報仇雪恨,隻是一場無聲的博弈,看誰笑到最後。
可是,爺爺的死,當幕後的他漸漸浮出水麵,她開始了恨。
也突然有些理解,當初楚北侯府落敗,他心裏的感覺。
所以因為這份理解,她遲遲沒有下手。
可今天,當在梨香苑看到泡腫的小公主,她的身心禁不住的顫抖,深深的感覺他在她心裏是那般可怕。
身為一個母親,想像著哪一天,自己的孩子和無辜的小公主一樣,慘遭毒手,會是什麼樣可怕的場景?
過去那個溫暖如陽光的少年,隻是一個幻影!
當破開幻影看清楚他心裏的陰暗,她隻恨自己下手得太晚,她隻恨自己不能一刀插進他的心髒,讓他死在自己麵前,徹底結束這場博弈!
是時候了,她,要出手了!
這一次,她要狠狠的出手,再也不會有一絲心軟,讓他徹底灰飛煙滅,哪怕留在心裏那個亦敵亦友的位置,她也不想再給那個魔鬼。
鳳染傾走出梅林後,悄悄經由那處偏僻的小門,潛入朝鳳殿。
推開那處耳房,裏麵空蕩蕩一片,被褥什麼的,折疊得整整齊齊,桌上茶壺裏也是幹的,可見小寒子並沒有回來過。
這幾天他到底在忙什麼?
今天和皇貴妃李嫣然交心後,鳳染傾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陌子寒在幹一件驚大動地足以改變南唐曆史的大事。
她來找他,是要參與進這場大事件來。
宮外,三哥調來的鳳家軍,白翠微的力量,還有婆婆和父親,以及神醫穀的人,蓄勢待發。
而她,隻需要一揮手間……
上次在朝鳳殿那處偏僻的涼亭吹奏過曲子,召喚婆婆,結果引來了皇上的猜疑,而那個人更是精通音律,也更是對她了如指掌。
現在他人在朝鳳殿守著鳳美人,她不能用笛音召引暗處的婆婆,隻能通過陌子寒的勢力,與宮外盡快聯係上。
涼亭?吹笛?
這麼晚沒回耳房,子寒會不會在那處涼亭?
鳳染傾眸光一亮,忙掩上門,穿過灌木叢和花圃,朝涼亭的方向跑去。
遠遠的,果然看到一身白衣的影子,在秋千架上輕輕搖晃。
“小寒子,小寒子……”
借著天上的月光,那個身形修長的人轉過身來,朝她溫潤的一笑。
“煙雨,你怎麼來朝鳳殿了?”
緣善國師一聽到她的聲音,還以為她是來找自己,聽到她嘴裏的小寒子,眉頭微凝:“小寒子是誰?”
怎麼會是他?
他是自己最不想看見的人。
鳳染傾愣了愣,扭身想走。
“煙雨,既然來了,不如留下來,聽我吹一首曲子。”
鳳染傾愣神的功夫,一股淡淡的悵惆和憂傷,從國師手上的笛聲中流淌而出,在涼亭的夜空中久久飄散。
曲聲是這麼熟悉,與當初避暑山莊外吹得一模一樣,將這首《蟲兒飛》演澤得更是淋漓盡致。
比她吹得更好。
曲子很短,他吹了一遍,放下笛子問:“煙雨,這首曲子你可吹過?”
“沒有!”
鳳染傾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平定自己的情緒,扭過頭來已經一臉平靜:“國師大人如果沒什麼吩咐,奴婢選告退,小皇子剛剛失了母妃,怕是晚上要做惡夢。”
“煙雨,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