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火攻心。
夜絳洛寬袖中的手指抽了抽,她的記憶中隻有十年前晏君卿被夜素帶回來的一幕,卻沒有對晏君卿過去身世線索,也就是說,夜素從來沒說過關於晏君卿的一切。世人皆知,明相君卿出身白衣,全是憑借自身本事走到了如今地位,可沒人關心過他“白衣”之前的事情……
但,這個現在還不重要,她早已知道他有他的秘密,眼下最重要的是“急火攻心”這四個字。
女帝眯了眯眼睛,聲音輕柔道:“那麼,相爺的身體要緊嗎?”
“相爺素體虛弱,隻要適量減少勞累,靜心調理身體,當可平安萬事。”太醫院首說到這裏,小心翼翼看了眼女帝的臉色,見她臉上並沒有惱怒後,才小聲繼續說道:“隻不過,臣等以為,相爺體弱,不宜……大動幹戈。”
比如被陛下你氣到吐血這種事還是不要再有了,別說“嬌弱纖纖”的晏君卿,就是大好活人也經不起這麼天天嘔血啊。
“從今天開始相爺會留在宮裏,你們每天來請脈,把相爺的身體給朕照顧好了。要是相爺有了什麼不適……”女帝狐狸般的眼睛底寒意褪去,似乎……有些微笑地擺了擺手,“當然了,朕不是一個很喜歡使用暴力的人,所以,給朕拿出本事來好好保著相爺的身體,知道嗎?”
“臣等遵命!”後背衣料徹底濕透的眾人顫顫巍巍地答應了。
女帝陛下,好一招笑裏藏刀!
等太醫開了藥方,碧雲張羅著把藥熬好後,夜絳洛才親手端著藥碗掀開卷紗。
卷紗後的大床裏躺著晏君卿,他素白的容色慘淡,雙眸緊閉掩去華彩,唇瓣青灰全無血色。夜絳洛把托盤放在床角的矮幾上,雙臂撐在床沿,一顆小腦袋托在手掌上,目光複雜地看著晏君卿的臉。
時,窗外飛洛連天,窗內暖爐熏熏,蒸騰出了一室溫柔,夜絳洛認真地看了晏君卿很久很久……突然歎氣道:“對不起,君卿。”
床上的絕代男子靜靜悄悄,連羽睫都不曾眨動一下。
“……我知道錯了,君卿,你說過你不會生我的氣,亦不會不理我,君卿……”見晏君卿還是一動不動,沒轍了,她隻好耍賴起來,“你可是丞相,人家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對不對?”
顯然,她不知道自己比船可重多了。
夜絳洛整個人趴在床榻上,小腦袋湊上去在晏君卿臂彎蹭了蹭,像一種要討好主人的小動物,悶悶的喃語,“可是君卿,你該知道的……我以為你知道的……君卿,其實你真的知道,不是嗎?”
“……”被她沒有邏輯感的話語打敗,晏君卿緩緩地睜開眼,一痕黑眸華麗而狹長,微微垂下,盯著女子漆黑的發,良久後,他才清淡道:“陛下,臣知道,所以臣會遵旨而行。”
“誰要你遵旨而行……”她似乎早已知道他醒著,咕嘟地說著,“我倒是希望你抗旨才好。”
晏君卿沉默了,她的心思他焉會不知,但縱使知道又能如何,說到底對她而言,所有人都是棋盤之上沒有生命的棋子,任她信手拈來,按部就班地為她而戰。
這也包括了,自己。
對夜絳洛來說,都是一樣的,在她心裏,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沒有例外。
“不是呦,君卿。”她握住他細白如玉的長指,冰涼涼的觸感是晏君卿獨有,她放在唇下,輕輕嗬了一口氣,“對我來說,你是不一樣的。你該知道,之所以要六部禦司的子嗣入宮伴駕,是為了安撫六部大臣,也是為了借助他們的力量鏟除餘下幾大世家,等事情一了,我不會要那些人的,君卿,隻要你就夠了。”
隻要他,他是唯一的例外。
“那個位置,注定了是你的,我不會給任何人。可是君卿,我想擁有你是必須等待及付出代價。現在的這個決定就是為了那一天所做下的,擋在我麵前的人我要全部除掉,才能安心地和你在一起……君卿,別再嚇我了,好嗎?我怕你會有事,怕你會對我心寒,甚至心死……我怕,君卿,我真的怕……”
她的話像一陣微風,吹散了心頭陰霾的烏雲,手指上沾染著她的溫度,心慢慢暖了起來……但冷靜與理智豎起高牆,遮住了這股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