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天下唯一能請得動他的,就是相爺你。她莞爾一笑,聲音低柔而通透,“白衣明相親自去請,這位藍家家主一定會來……因為,天下人都知道,相爺是不會耍心機殺人的。”
晏君卿長眸一眯,看著麵前微笑著的少女:“陛下想除掉藍清初,借的不是六部禦司之手,而是臣之手。”
黑漆漆的眼底不帶絲毫感情,唇角卻彎著明媚的笑,夜絳洛點點頭,“如果一定要這麼說的話,那就是這個意思吧。”
“……陛下。”他靜靜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其實,陛下是在利用臣,讓臣成為陛下手中利刃,掃平天下,對嗎?”
夜絳洛見他笑得十分淒苦,心中一疼,笑容也淡化了許多,“我沒有想過利用你……”
“那麼眼下,陛下又在做什麼?”他笑聲斷斷續續,竟然開始咳嗽起來,“白衣明相……臣愧不敢當……在陛下心裏,臣是可以為陛下鏟除四大世家的工具,陛下,你捫心自問,倘若臣不是晏君卿,陛下還會戀臣如今嗎?”
夜絳洛從他身上滾下來,跪在軟榻上輕拍他的脊背,心,開始微微慌亂起來,“君卿就是君卿,怎麼會不會君卿……”
晏君卿沒有什麼溫度的打斷她的話,咳嗽聲壓抑不住,心肺隱隱作痛,“陛下,你戀的到底是臣,還是晏君卿這個身份?”
“你在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嗎?”夜絳洛咬著唇,氣惱他的不懂人心。
“不懷疑。”晏君卿淡淡的說,喉嚨上已經湧出了熟悉的腥甜,被他強行壓下去,心口疼得更厲害了。
“那你——”
“隻是疑惑。”他單手捂著心口,用一種非常涼薄非常脆弱的眼神看著她,“假使有一天,臣不是晏君卿,亦或者,臣變成了陛下的某個敵人,陛下會用今天對待藍家人的方式來對待臣嗎?”
聽到這句問話,夜絳洛停下來為他順氣的動作,一雙漆黑深沉的明眸對他對視。
這第一次,算是他們第一次爭執——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名頭。
他不是晏君卿,他怎麼可能不是晏君卿……難道說,他在暗示她什麼嗎?
夜絳洛是個手段狠戾的人,對待她的敵人,從不留情,殺念不休,注定會稱霸天下的她,怎麼可能為了情愛左右理智。
倒是他,在她的糾纏下,漸漸開啟心門,如今……想關閉,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他悶咳不斷,苦笑連連時,他聽見了夜絳洛冰冷的聲音。
“如果你成為了朕的敵人,朕會殺你。”然後,頓了頓,夜絳洛筆直看著他,露出了一點森酷的微笑,“朕會殺掉你,一定會。”
“咳——”他心扉上的刺痛轉為劇痛,一股腥甜的熱度衝上咽喉。
“但是……”她唇畔緩緩地泛開了溫度,先是一丁點,而後蔓延成海,變成滿滿的全部,眼角眉梢霜寒褪去,溫柔而純然。她不美,姿容甚至不如夜醉壁,可她卻很特別,像泉水般清澈的容貌笑出了春暖花開的美麗。
“但是呢……”她說,“但是呢,我不會,君卿,我不會。
南晉的皇帝會,但夜絳洛,不會。
說完這句話,她俯下身,吻在他蒼白的臉頰上,雙手捧起他絕色麵容,以額心相抵,黑潤潤的眼睛看著他的。
晏君卿的眼眸與她距離隻有彼此一痕眼睫,錯落的眼神交纏在一起,看見的並不是對方眼睛裏的自己,而是自己眼睛裏的對方。
處於“躲避”的心態,平生第一次,晏君卿想逃,可夜絳洛偏偏桎梏著他,以眼神深鎖,不許他逃。
這一刻,他麵對的不是南晉女帝,不是那個會殺掉他,一定會殺掉他的夜絳洛,而是明知道彼此對敵,也不會動他分毫的夜絳洛。
奇妙的是,當他知道夜絳洛會殺掉他時,隻是絕望而心疼,但……那是他可以猜到的。
而如今,夜絳洛說不會,他心跳劇烈,說不出的暖潮一湧而上,非但將原本那血腥驅散,甚至要漫出心扉——
“雖然很為難,可是君卿,我真的對你下不了手。”她頗為遺憾地歎息,然後,又高挑唇角,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笑意盈盈,“可是怎麼辦呢,我喜歡你啊,君卿,除了你,我可以殺盡所有人,隻有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