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外,左右三個,分別是六部禦司,再下麵就是藍家的子弟,亭子裏除了夜絳洛三人外,隻有一個藍清初。
藍清初見完禮,夜絳洛吩咐賜了坐,椅子搬上來,他便躬身道謝,姿態優雅地坐了上去。
站著的時候並不覺得,一旦坐下,便會發現這亭子著實不大,夜絳洛與藍清初的距離更是沒有想象中那麼安全。
晏君卿往前走了一步,白衣流動,廣袖曳地,端是一番絕代風華,他微笑著道:“一別一年,自陛下登基後,侯爺久未上京了。”
“相爺不知,臣這一年來身體不佳,未能上京,請陛下勿怪。”藍清初含笑,儒雅的麵容不若晏君卿那般美麗,卻也有歲月沉澱下的穩重端正。
“哪裏,陛下人心寬厚,豈會怪罪侯爺。”
“陛下英明。”
如此,兩個明明昨天還在書齋小掐一架的男人就這麼假惺惺,把“相爺千古賢明”“侯爺德高望重”此類的話用各種方式表達了n遍。
夜絳洛看著自家男人擋在身前——尤其是自家男人明裏暗裏,當著成千上萬人的麵對掐藍清初,心情就好得不了的~
咩咩,君卿你加油,千萬別給我輸了啊啊啊!
等他們互相吹捧完,夜絳洛瞧瞧臉色紅潤的藍清初,沉重地直點頭,說:侯爺您果真身體不佳,朕看出來了,朕也沒別的好東西送你,宮裏人參鹿茸什麼的隨便拿。
藍清初怔了怔,他不過是推脫之言,任人都聽得明白,怎麼這女帝還當真了?
但女帝所賜,不收便是不敬,他站起身又行禮,謝過夜絳洛後,悄悄打量她,隻看見她一身暗黑色朝服,上麵以金銀線暗繡青凰鳳紋,頭戴玉旒,垂下的十二道長旒遮住了她的容顏,隻能在珠串之間看見一線眸光——也隻是坦蕩蕩、清澈澈的女子眼眸。
難道,她當真和傳聞中一樣,是個沒事抽風的昏庸女子?
倘若如此,那扳倒碧家的,真真另有其人了。
再次看向晏君卿,隻見他一襲白衣清雅如畫,偏偏係了根紫帶,清雅中又帶三分高貴,是先帝特賜的裝束——自晏君卿前,南晉有兩朝無相,到了夜素駕崩前幾年才提拔晏君卿為丞相,推翻前代服製,親自賜了白衣紫帶,至此,白衣明相才為世人所知。
隻要有晏君卿在的一天,誰也別想把夜絳洛從龍椅上推下去,他要保夜絳洛,力壓六部禦司,任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那麼碧家的事情,難道與晏君卿有關嗎?
複雜的猜測隻在腦海裏一閃而過,藍清初重新坐回椅子上,笑吟吟說道:“陛下元年初試,臣佝病在身也要親自為陛下主持才是,這是臣子的本分。”
夜絳洛呆呆的,傻傻的,很認同地點頭,“是是是,朕都聽說了,要是侯爺不來,天下士子們寧可渴死都不登朕的大門呢!”
“……!”藍清初傻眼了,與當初夜絳洛見風寡,那一句“全國人民都知道你要謀·反”一樣,被雷倒了,心想就算真是這樣,你也不用說出來啊,你叫我下一句怎麼接?難道說,陛下英明,能這麼清楚明白知道自己人緣差,還是說陛下說錯了,其實大家都想上門……無論怎麼說,都不好聽啊!
他被夜絳洛噎住了話,轉頭瞧瞧碧雲,隻見她眼觀鼻,一副這事和我沒關係,你為毛看我,你看我也沒用的樣子,老僧入定了。
沒轍,再看看晏君卿,好嘛,相爺大人一臉淺笑,唇角略揚,優雅的笑意讓那張本就絕代美麗的容顏更加耀眼,絲毫沒有因為女帝大人彪悍的風格露出絲毫不悅。
在藍清初眼中,這晏君卿是早已習慣夜絳洛抽風的淡定笑。
在夜絳洛眼中,哼哼,這是相爺大人“看好戲”的笑。
一時間,藍清初隻好低頭,被動著說了句“臣不敢”,沒了下文。
而夜絳洛與晏君卿一對視,前者露出小狐狸似的微笑,後者寵溺笑歎。
這麼一場藍清初入京盛大戲碼若是總結起來,就八個字——夫妻一體,合掐外人!
被掐的那個,顯然是昨天入書齋還自傲不凡的藍清初。
儀仗將藍清初迎入帝都,藍清初坐在後麵較小的車駕中,車輪滾滾,被掐了一通的侯爺心口堵著氣,上下不通,自行去揣測聖意了。
剛剛他仔細看著晏君卿,見他唇角似乎破了一點,晏君卿素體弱他知,隻是嘴唇豈是隨便會破的……再一想夜絳洛倒追晏君卿的事情已經在朝上鬧得沸沸揚揚,雖然晏君卿為她選了六部禦司的子嗣入宮,可他們兩人關係也一直曖昧不明。
對四大世家的貴族來說,自然不想讓朝上那些白衣出身的清寒臣子一邊獨大,如果夜絳洛納了六部禦司中的子嗣,對他們是沒有一點好處的,但,若是夜絳洛與晏君卿在一起,結果可就不一樣了。
晏君卿一旦成為帝君,必須脫離朝權,架空了晏君卿,獨留一個荒唐無知的夜絳洛,還能有什麼威脅呢。
……看來,要保證藍家的絕對安全,必須從晏君卿身上下手。藍清初潤雅的麵容依舊,唇邊輕笑一聲,下定決心。
回城路上,晏君卿車駕裏平白多了一隻穿著內侍服裝的小狐狸。
就在剛剛眾人回車時,夜絳洛一身華貴地上了龍車,讓碧雲從車底掏出預藏衣服,她換好衣服,碧雲拆開車底,她就這麼大刺刺溜走,混進儀仗裏,爬上晏君卿的馬車。
晏君卿的馬車裏可不像她的車駕,堆滿各種零嘴,一張不算小的檀桌上擺著筆墨紙硯,還有和案幾一樣高的奏本。
砸吧砸吧嘴,小狐狸邁著腿兒,大刺刺越過案幾,賊兮兮攬著晏君卿脖頸,屁股一沉,整個窩在他懷中。
晏君卿黑著臉,感覺到車駕一動,知道已經啟程,也知道想現在把小狐狸塞回去的可能性基本為0,隻能冷冷道:“陛下,這是臣的車駕,請自重。”
“嗯嗯嗯,是是是。”小狐狸點點頭,爪子一緊,把晏君卿的頭壓低一點,大眼睛來回巡視,終於看見被她咬破的唇角,“咦,很不明顯嘛。”
“……”那你還要怎麼明顯,難道想在我臉上啃一口,寫著夜絳洛專用才行嗎?晏君卿真想看看她那顆整天抽風的小腦袋裏到底裝的是什麼!
晏君卿永遠都是這樣,心裏恨不得把這隻禍害人的狐狸丟出去,手裏卻抱得緊緊的,同時蹙了蹙眉,“隻怕,東侯也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