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陰森。
當一襲勝洛白衣飄逸踏入時,白若溪已然等候多時。
他身上的華服早換了囚衣,粗布素麻,穿在他身上竟然也穿出了一種高貴的感覺,那人麵前放了一隻算盤,一本賬簿,燈燭螢火下,好像身處的並不是天牢大獄,而是白家正廳——珠光寶氣閣。
噠噠噠。
指尖在算盤上撥弄出清脆聲音,單手持筆,勾勒幾分,認真嫻熟的模樣似乎根本不知道這小小牢獄中多了一個人,自言自語道:“今年秋茶怕是要虧了兩分呢……”
說完,合上賬本,抬眼朝晏君卿一笑:“相爺紆尊降貴,罪臣愧不敢當。”
晏君卿早已在旁邊看了他許久,便是白若溪這般深不可測,但在晏君卿看來也隻能博得他微微輕笑,“本相來此,有事相求。”
“罪臣已然到了這步田地,還能幫相爺什麼呢。”白若溪指尖彈著一顆一顆算珠,彎起的笑意淡然自若,他容色清俊,雖不及晏君卿那般精致,倒也頗為素雅,但這一笑,把那三份素雅磨得幹幹淨淨,骨子裏的冷峻躍上眼底。
見他這般姿態,晏君卿收斂笑意,眼波徒然一動,那雙狹長而優雅的鳳眸眯成一線,泄露了殺機。
與夜絳洛不同,晏君卿的殺意深之又深,正因埋藏極深,隻稍稍露出一點,已然猶如三尺鋒芒抵在對手頸上的危險。
白若溪抬頭去看晏君卿,渾身一震,隻覺得脊背後的冷意森森傳來,聲音緊繃:“相爺這是想殺我嗎?”
晏君卿冷冷一笑,鳳眸帶出了淩厲的紫芒:“本相保你不死,你卻反手害了陛下,白若溪,你當本相當真不會殺人嗎?”
“……相爺,要為了陛下大開殺戒?”白若溪指尖輕顫,誰都知道,白衣明相從不枉殺一人,他的手就像那身衣服一樣,幹淨而通透。
“如果她有了絲毫損傷……”晏君卿走到他麵前,彎腰,寒潭秋水的長眸一瞬不瞬看著他,“本相會讓你知道,本相究竟能不能大開殺戒。”
“……”算盤上的手指已是控製不住的顫抖,白若溪脖頸上無形劍氣似乎要破開肌膚,血濺五步,片刻後,白若溪喃喃道:“如果是歡顏……她抓走了陛下,陛下應該不會有事……”
晏君卿眼底的厲光閃爍不定:“你知道沈歡顏的真實身份?”
“知道。”白若溪避開他的眼神,“歡顏她是軒轅鏡的妹妹,軒轅皇朝的公主。”
“軒轅鏡就是抓走陛下的人。”晏君卿接口道,目色一沉,緩緩問道:“她們把陛下囚在哪裏?”
“這個……”白若溪閉上眼,“我的不知道,軒轅鏡做事滴水不漏,她能從你手中帶走陛下,就一定有絕對把握你找不到,我想相爺應該已經封閉了杭州城,如果大肆搜查會暴露陛下身份,軒轅鏡大約也想到這一點……”
說到這裏,他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她會把陛下帶到哪裏去。”
晏君卿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也知道他確實盡力在推測,但晏君卿不滿意白若溪的回答。
定定看著白若溪良久,晏君卿忽然笑了起來。
他姿容猶如謫仙優雅,此刻唇角傾笑,眼眸無感冰冷,便是墮仙才有的狂妄殺念。
下一瞬,他以手指在算盤上逐一彈過,所到之處,聲音脆的驚人,而那絕代美貌的容顏漾起如冰如洛微笑,無形鋒芒已然緩慢刺入皮肉之中。
“沈歡顏要你自盡,本相偏要你死於青天白日之下。”
他說完這句話,忽然抓起算盤,如玉的手指猛縮,那算盤根骨盡裂,算珠劈裏啪啦落了一地——
白若溪瞪大眼睛,就看見晏君卿一雙黑瞳迸出了幽紫,蒼白的薄唇倏然一抿,一縷鮮血自唇角流出。
晏君卿容色傾國,卻蒼白茹素,此刻的他,紫眸冷冽,薄唇溢血,那是一種驚悚的美,無論是誰都無法抗拒,強橫凶悍的氣場是這位優雅相爺用盡力氣壓製在心裏——那是屬於大沉皇族該有的狠戾,殺伐決斷,血流千裏!
然後,白若溪看見晏君卿的笑容。
他勾唇微笑,鮮血在唇角伶仃了一點幽媚,“她的敵人便是本相的敵人,對本相而言,與她作對的,終究一死。”
說完,他張開手指,已成廢木的算盤掉了一地。
臨走前,那化身墮仙的絕代男子回頭,朝他淡淡說道:“自我遇到她那天起,晏君卿便不複存在,我是她的臣,是她的盾,也是她的刀。”
若是盟友,他便臣服之。
若是臣子,他便防備之。
若是敵人,他便誅殺之。
白若溪怔怔坐在椅子上,看著地上粉身碎骨的算盤,整個人像從水裏撈上來一樣,冷汗直流。
他與晏君卿交情十年,從未見過這樣的晏君卿。
凶狠、冷厲、殘酷、霸道……哪有素日裏白衣明相的絕代風采。
但,不得不說,這樣晏君卿有著令神佛畏懼的姿態。
如果一定要說,那便是——
“王者之氣……”白若溪輕輕喃語。
晏君卿走出天牢的時候,淩子良與花阡陌都在門口,看他緩步走出,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立刻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