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留給人們的印象是一個懶惰的皇帝,多年不上朝,不批奏章,不任用官吏,被稱為“萬曆怠政”,然而通過仔細考察,這種說法並不客觀。
如果認為萬曆怠政,那麼萬曆三大征是怎麼取得勝利的呢?
萬曆三大征指的是平定寧夏蒙古哱拜之亂、播州土司楊應龍之亂以及抗倭援朝戰爭。這三場戰爭規模大、持續時間長、困難重重,但最終取得完全的勝利。在君主專製的政體下,如果沒有萬曆皇帝的運籌帷幄,就不可能決勝千裏之外,可以說萬曆的戰功遠超康乾。人們對萬曆在三大征中的表現卻集體沉默,這種選擇性健忘,豈不怪哉?
世人認定萬曆怠政的主要表現是多年不上朝。
的確,萬曆十五年開始,他基本上就不上朝了,但是不上朝和不理政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萬曆三大征的勝利就是在不上朝的時期取得的。
早朝其實是一種禮儀,是大臣們向皇上頌賀的一種形式。皇上可以在上朝時問政,但早朝並不是問政的唯一渠道,皇帝也可以通過單獨召見大臣,或是通過公文(奏折)等多種渠道處理政務。早朝人多嘴雜,並不適合問政,上不上朝,對政務影響相當有限,以此作為萬曆怠政的依據,經不起推敲。
工人喜歡把活幹在明處,老板則願意在幕後控製。
萬曆作為明朝最大老板,每天不上朝,改為“靜攝”,其實質也是在幕後操縱。他這麼做的原因是多方麵的,主要是受剛性製度、道家思想和君臣關係的影響。
先來說說剛性製度。
朱元璋奪得天下以後,為確保皇權不受威脅,子孫後代長治久安,在總結曆代政治得失和自身統治經驗的基礎上,精心設計了一整套製度法令,集中體現在《皇明祖訓》、《太祖寶訓》中。
在祖訓中,朱元璋苦心孤詣,不厭其煩地加以訓誡,事無巨細,幾近叨絮,在製度法令、機構設置、皇帝的基本言行、百官的行為規範、後宮的操守等方麵,都作了十分具體而細致的規定,建構了權力運作和製衡網絡。
為確保祖訓的神聖不可侵犯,朱元璋一再強調,如有大臣冒犯或意欲改變祖製,將受到淩遲處死,誅滅全家的處罰。
應該說朱元璋在製度建設上達到了封建社會的最高水平,各項製度不僅全麵,而且完善,大多數製度從維護皇權的角度看,極具合理性。
人治社會也可以有法製,剛性製度雖然有固步自封的一麵,但朱元璋的製度建設在很大程度上以法製取代人治,無論皇帝在與不在,政府官員各施其職,各項政務按部就班,社會運轉有條不紊,形成了“神明自運”的統治局麵,皇帝無需事必躬親。
一個很明顯的例子是,明朝滅亡以後,社會還在有序運行,四川官兵在無政府狀態下仍在組織抵抗張獻忠大西政權,使得大西政權在四川無法立足。
再來看看道教的影響。
明代道教盛行,朱元璋曾多次尋訪張三豐,朱棣更是為之大興土木,“北修故宮、南建武當”,道教領袖經常以正式或非正式的形式參與政務,受道教的影響,明朝皇帝大多喜靜不喜動,有事被動應付,無事則無為而治。
這種狀況在嘉靖時尤為明顯,湖北武當山是道教聖地,嘉靖來自湖北鍾祥,他的問政風格深受湖北武當山道家思想的影響,喜靜不喜動。這與他的前任,經常鬧出動靜的堂兄正德皇帝來了個大翻版。
大禮儀事件中嘉靖與群臣關係產生了裂痕,從此更是深居簡出,多年不上朝,政風格頗為“老道”。萬曆不上朝,很可能就是受到他爺爺嘉靖的影響。
需要指出的是,道家的影響並非都是消極的,漢代初年以老黃思想為指導,實行無為而治,休養生息政策,這才有了著名的“文景之治”,漢代的國力在此期間迅速增長,為後來漢武帝北擊匈奴創造了條件。
萬曆的靜攝,也有在三大征之後的休養生息的意思。靜攝其實是一種執政的理念,精髓是形散而神不散,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就像太極拳,看似綿軟無力,其實一旦攻擊,迅猛無比。
因此不能簡單將靜攝看成是怠政,相反,我認為它是一種十分高深的執政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