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虹說:“算了,不說這些,說說你的學習情況。學俄文不簡單,不光是語言,俄羅斯的文化積澱很深厚的,你以前沒機會接觸,現在可別放過這個機會,一旦走上這條路,你想停都停不下來,一個列夫·托爾斯泰就夠你研究一輩子的。”
李雲龍上樓來請嶽父嶽母下樓吃飯,田雨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丁偉斟滿幾杯酒,無拘束地大聲說:“嫂夫人、伯父、伯母,我丁偉打小就敬重有學問的人,我的老戰友李雲龍能有這麼有學問的嶽父嶽母和老婆,我丁偉打心眼裏為他高興。老李這輩子不容易呀,苦沒少吃,血沒少流,現在也該過過安穩日子啦。來,我敬你們一杯,我先幹了。”他一揚脖子,把酒一飲而盡,然後把杯子倒過來晃晃。他那種特有的豪氣,使大家很受感染。
李雲龍一口把酒幹了道:“老丁,你這家夥這些年酒量倒是見長了,我記得以前喝酒半斤就能放倒你。”
“你算說對了,跟老大哥喝酒練的。1945年抗戰勝利,我帶一個團出關,剛到沈陽就碰上蘇聯紅軍,當時我心裏那個樂啊,顛顛地一溜兒小跑就迎上去啦,就像見到娘家人似的。結果你猜怎麼著?咱熱臉蛋兒一下子貼到冷屁股上,人家一個上校,小臉兒繃得像塊鐵板,一揮手,好家夥,坦克大炮轉盤槍全指著我們,硬是要繳我們的械。全團的弟兄們都傻了,兩邊都沒帶翻譯,就靠比畫了。我的政委在地上畫了個鐮刀斧頭再指指自己,老大哥總算明白了,槍口是不對著我們了,可就是不讓我們進沈陽。後來翻譯來了我們才知道,人家和國民黨有條約,隻承認國民黨政府,不認咱土八路。”
李雲龍瞪大了眼:“有這事?咱和老大哥都姓共啊?”
“是呀,我們也想不通。我們從冀中出發時,上級告訴我們是去東北接收小日本的裝備。聽說東北富得流油兒,滿地的機槍大炮沒人撿,大米白麵堆得像小山,到那兒你就甩開腮幫子可勁兒造吧。得,我們還真實心眼兒,把武器都留給了冀中部隊,全團隻帶了十幾支手槍就上路了。咱是衝著發財去的呀,結果老大哥連城都不讓進,怎麼辦?咱得想轍,我和政委一商量,辦法就來了。全團誰帶著錢都掏出來,湊湊買酒請客,和老大哥搞個聯歡。全團選出七八個喝酒高手算是敢死隊吧,由我帶隊。我對政委說,估計我這一去三天之內會不省人事,這團長你先代著。咱先說好,萬一我醒不過來得鬧個烈士待遇。”
田雨笑道:“夠悲壯的。”
田墨軒也聽得入神:“還真有點易水悲歌的味道。”
李雲龍喝口酒說:“哼,聽他吹吧。”
“吹牛?我那搭檔老王就在南京政治學院學習呢,不信你問他,六十度的地瓜燒那天我喝了兩瓶,那個蘇聯上校和我對喝,喝到一瓶半就一頭栽倒不省人事了,嘴裏直吐白沫兒跟螃蟹似的。我們的人也醉得夠嗆,有個連長喝了兩瓶半居然沒倒下,不過誰也不認識了,硬是把我當成他老家的舅舅,一個勁兒地問我他娘咋樣了,還錯把茶壺當夜壺,掏出那活兒就往裏尿……喲,對不起,對不起,一不留神粗話就來了。”
大家笑得前仰後合,田雨捂著嘴笑紅了臉。
“我是兩天後才醒過來。一睜眼你猜怎麼樣?全團清一色的日本皮大衣,手裏的家夥全變啦,三八大蓋、歪把子,連九二式步兵炮都裝備上了。政委說,那上校還真夠意思,第二天酒一醒就派人來說,你們不用進城,郊區有個地方你們去看看。我們按他說的地方一找,好家夥,發現是關東軍的一個大倉庫,這下可發財啦。有了裝備就好辦,我收編了不少散兵遊勇,沒費勁兒就擴編成一個旅,咱來東北不到一個月就成旅長啦。”
田墨軒放下酒杯問:“丁軍長,你和蘇聯人打過交道,能否談談印象呢?”
“他們的軍事理論很有一套,將領們也很有戰略眼光,尤其是戰役指揮方麵確有獨到之處,部隊的戰鬥力強,火力也是一流的。不過嘛……軍隊的紀律可不如咱們。還有,說句對老大哥不大恭敬的話,他們很現實,一邊說是來幫咱們打敗日本法西斯,一邊很利索地把日本在東北的工廠礦山設備都拆光運走,連根螺絲釘也沒剩下,這讓人心裏怪不舒服的。好比你丟了錢包,有人撿到了,還你之前說,對不起,裏麵的錢得分我一半。按咱中國人的傳統,幫了別人就馬上索取回報也太那個了。”
田墨軒若有所思地說:“這還是些小事,算不得什麼。最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借出兵東北提出領土要求,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怎麼能這樣做?”
“您是指外蒙古?”
“對,它急於在自己的國境線外建立起戰略緩衝地帶,就不惜踐踏鄰國的主權……”
李雲龍“砰”的一聲把酒杯頓在桌上:“怎麼能這樣說?那可是老大哥呀。”
田墨軒扶了扶眼鏡坦然道:“列寧曾說過,要把老沙皇奪走的150萬平方公裏的領土還給中國,斯大林同誌不會這麼健忘吧?怎麼現在不提了?你知道蘇芬戰爭的原因嗎?那是蘇聯為了列寧格勒的安全向芬蘭提出領土要求,當要求得不到滿足時便悍然出兵,這算什麼?如果你不知道這些,我再告訴你,咱們的老大哥還和希特勒一起瓜分了波蘭,蘇聯軍隊和納粹軍隊在波蘭中部會師時,場麵還很熱烈呢。然後就是波羅的海的三個主權國家一夜之間就並入了蘇聯版圖……”
“啪!”李雲龍猛擊一掌,桌上的酒杯碟碗都蹦了起來。他怒吼道:“夠了,你這種言論太危險了!說句不客氣的,這簡直是反革命言論,是要殺頭的……”
田雨和沈丹虹都嚇得臉色慘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丁偉鎮靜地勸道:“老李,不要激動嘛,這是在家裏,說說個人看法,你不同意可以討論嘛。田先生,請您繼續說。”
田墨軒毫無懼色,略帶諷刺口吻說:“李雲龍同誌大概忘了憲法規定的公民言論自由的權利,我田墨軒不僅是個公民,還是個政協委員,這些看法我在政協會議上表達過,既然貴黨邀請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共商國是,我田墨軒對我國的外交政策提一點兒個人看法又何罪之有呢?我認為這種向蘇聯一邊倒的外交政策值得斟酌。任何時候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都是第一位的,任何潛在的威脅都應引起警惕,國家決策者們應具備冷靜的判斷力和預見性。”
丁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道理,有道理。從防務角度看,一個國家的周邊地區如果出現一個軍事強國,那麼必然構成潛在的威脅,不管它信奉什麼主義,也不管它現在和你關係有多密切。”
田墨軒注視著丁偉:“至少是在現階段,民族利益始終高於意識形態,這已被曆史證明。”
丁偉和田墨軒對視著,沉默了……
沈丹虹一直沒說話,她隻輕聲說了句:“今天累了,大家都早點兒休息吧。”
田雨心情複雜地看看父親又看看丈夫,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客廳裏隻剩下李雲龍和丁偉時,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李雲龍低聲說:“老丁呀,我剛才看著你,怎麼渾身不對勁兒呢?到底咋不對勁兒,我也說不出來,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丁偉顧左右而言他道:“老李,你嶽父還真有學問,有些事,人家說得還真有些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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