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歡喜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裏,她回到了十歲那年,那是鍾歡喜第一次見到鍾西樓。
早間,她一直知道父親收養了一個男孩子,隻是這十年來,她卻從未見過那位哥哥。
直到她十歲生辰那天,一個從未見過的少年,端著最新派的奶油蛋糕走到她麵前,笑吟吟的對她說:“妹妹,生日快樂。”
那時起,鍾歡喜的生命中便多了個特別的存在。
她很喜歡這個哥哥,沒有理由的。
後來鍾歡喜仔細想了想,興許是因為他生的好看,是她見過的人裏最好看的。
彼時鍾歡喜年級小,不明白一見鍾情。
她隻知道,她喜歡鍾西樓,更喜歡跟著他,隨他一起練槍,陪他一起喝酒。
再大些的時候,便明白了,她的這種喜歡,是男女之情。
那應當是鍾歡喜這一生裏最肆意的日子,十二歲之後的整整六年裏,她不顧世俗眼光,執意跟隨他。
連父親到最後都是在睜一隻眼閉隻眼,鍾歡喜始終以為,她一定會與他結婚,然後共度一生。
然而,一切的幻想,在她十八歲那年終止。
她平生最愛的人,成了她最恨的人。
她生活了十八年的溫室被葬送在她心愛之人手中。
那個單純的鍾歡喜終究在一次次失望中死掉,活下來的,是一個連她都覺得陌生的人。
這個沒有感情,隻有仇恨的鍾歡喜,往往在午夜夢回時,才敢露出自己真實的一麵,悄悄在被子裏哭濕枕頭。
待到白天,又戴上冰冷的麵具,重複著自己的複仇計劃。
可這還不夠,她五年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的堡壘,再一次被轟炸,碎了一地。
可荒唐之餘,她竟有些竊喜。
她慶幸鍾西樓不是她的仇人,慶幸他們之間還有挽留的餘地。
她的欣喜也不過維持短短幾日,迎來的,是她與鍾西樓的生死不明。
落入海中的那一瞬間,鍾歡喜將過往都回憶了一遍。
海浪打出的泡沫便如同她所有的回憶,一閃而過後,終於破碎成空氣。
她分明不過二十三歲,卻像個徐徐老人般,走盡了自己的一生。
“哎……”
夢裏的鍾歡喜輕輕歎了口氣。
幾不可聞的歎息聲,卻引來一人眼底的驚濤駭浪。
那人緊緊的抓著她的手,爬滿血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睡顏,生怕錯過她一個細微的表情。
終於,在他一刻不曾鬆懈的注視下,鍾歡喜皺了皺眉頭,緩緩掀起眼睫。
“疼……”
她低喃著,視線看向引發痛感的源頭。
布滿傷口的手,此時正被人握在手裏。
那人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力氣有多大,他緊緊的扣著她的手,大有一種死都不放手的意思。
鍾歡喜順著手臂看過去,茫然的盯著那一張近在咫尺的俊臉。
“你是誰?”
她平靜的開口,卻叫對方一瞬間僵硬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