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蔽日,電閃雷鳴,戰鼓間歇,一場鏖戰後,入目隻餘殘垣斷壁,城門已破,城下屍積如山,寒風夾帶濃濃的血腥味兒撲麵而來。

全軍覆沒,何等慘烈。

唯餘二人相依偎,卻已孤立無援。

廝殺聲漸漸平息,敵軍萬千重圍困,前排盡是蓄勢待發的弓箭手,隻待一聲令下。

本以為她最後會在孤寂中淒慘死去,未料他來了。

“洛辰脩……”

慕挽歌微微仰首,竟無語凝噎,這世上竟真有傻到來陪她赴死之人。

男子俊朗的麵容印著點點蒼涼血跡,將她摟緊護於懷中,眸光如炬直射入她心間,凝視著她,滿目柔情。

“阿挽,黃泉路遠,有我引路,你便不會再走丟了。”

是了,一步錯,步步錯,隻因行岔了道她才會踏上這黃泉不歸路。

更是連累了他……

她恍然,曾幾何時也見過這樣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不經意時投注於她身上,隻是她忽略其中太多情緒。

曾聽聞,人在死前會憶起一些極為要緊且易遺忘之事,此刻她信了。

河岸邊性命垂危的少年……年少時,那些曾被她遺忘的零星記憶湧了出來,無法拚湊完整。

即便是萬箭穿心之痛,他先替她受了,再輪到她時該沒那麼痛了。

這世上,除父兄外,無人知她怕痛,此時卻有他護著……

如斯深情厚誼,她竟是多年未察,即便心如止水,此刻亦不禁濕了眼眶。

預想中的萬箭穿心之痛並未到來,一股透心的涼意蔓延開來,迷迷糊糊似聽到尖酸咒罵聲。

這刻薄的聲音甚是熟悉……

聒噪不已。

“慕挽歌,你個災星,莫以為裝死便可賴在王府,今日起你再不能霸占世子妃的位置,打何處來便滾回何處去……”

身著一襲華美碧羅裙,頭戴碧玉簪鳳釵的少女尖銳謾罵,杏眼中溢滿了與秀麗容貌不符的妒恨,怒目瞪床榻上毫無動靜的絕美女子,手中拎著的銅盆尚有水滴沿盆沿滴落。

不見女子睜眼,碧衣少女便抬腳踢了兩下。

“慕挽歌,本郡主讓你起來,你聾了!”

不堪其擾的慕挽歌在推搡中漸漸有了知覺,麵上濕冷,涼意順著麵頰而下來到頸間,又沿著脖頸而下濕了衣襟,濕膩難受。

尚未睜眼便無意識揚手一掃,嫌惡地將身邊聒噪之人揮開,銅盆落地響動不小,慕挽歌徹底從夢魘中驚醒。

幾乎是同時,少女嬌弱的痛呼驚起。

“哎喲……”

屋外候著的丫鬟婆子們聽到驚呼,一窩蜂地湧進屋子,瞧見四仰八叉倒地的洛碧如,嚇得六神無主,急忙去攙扶。

“郡主!”

“郡主,可有摔著?”

聒噪的聲音,混亂的場麵都似曾相識,似噩夢的伊始便是此雜亂景象。

慕挽歌擰眉,夢境散亂,拚湊不齊,她無意多想,慵懶地打著哈欠又伸了伸懶腰。

濕透的衣襟,順著頸邊而下的冰涼讓慕挽歌蹙眉,翻身從床榻上坐起,看向正被人從地上扶起的身著淺碧羅裙少女。

洛碧如?她為何在此?

慕挽歌扯扯自己濕噠噠的前襟,忽然愣住,方才竟又夢魘了?

這一幕與夢境何其相似。

刁蠻的小姑子潑涼水,而後拿了放妻書離開洛王府,接下來是那對狗男女預謀已久的相遇,別有用心的相交、利用,直至最後她死於非命……

夢中三載,便是她的一生,如此反複,甚至時常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來。

萬箭穿心的噩夢,她在夢裏經曆了無數回,夢境中她似乎隻活到了三年後,最後是以最慘烈的死法結束一生?

好在隻是噩夢一場,否則她定死不瞑目,隻因死得憋屈窩囊。

隻是這夢越發頻繁了,這大婚之日後便未曾再見過的‘夫君’時常入夢,還對她……莫非是她思春了,洛辰脩成了她意淫對象?

如此驚悚的思春,她不由得惡寒了一下。

以往幾月才夢一回,如今每三五日便要在夢中經曆一回生死。

眼前情形竟又與夢境相合。

洛碧如在婢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一手撫著與地麵接觸摔疼的腰臀,揮開圍著的丫鬟婆子,氣勢洶洶朝慕挽歌而去。

“慕挽歌,你個粗鄙村婦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本郡主動手!”

洛碧如朝慕挽歌麵上揮去的手被截住,手腕上的力道讓她疼得痛呼,“啊!你……鬆、鬆手……”

淚眼汪汪的洛碧如被慕挽歌眼中的厲色怔住,不敢叫出聲來。

嫌洛碧如礙事,慕挽歌隨手便將其揮開,翻身下榻,在眾人驚愕、恐懼的目光下慢條斯理著衣,將披風一裹,青絲隨意披散於後,頭也不回地朝屋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