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芮對女傭豎起手指。
女傭會意,微微頷首,悄然而去。
岑芮打開房門,抬望眼,便見身形清瘦,側顏美麗的女人穿著湖水藍色的長裙,佇立於窗前。
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背後,她抬起手,將一縷撓得臉頰微癢的頭發,掖於耳後,卻還是遺落了幾根,貼於素白的臉頰,淩亂中,更見靈動的美,恍惚如畫卷中的清冷仙子。
岑芮的目光卻久久地停留於女人微微變形的素手上,眼神裏的心疼,難以掩飾。
他放輕腳步,緩緩地走進去,感覺到花菲發現他了,停了下來,不言不語。
花菲聽到動靜,身體微僵。
是他嗎?
他還是來看她了嗎?
他來做什麼呢?
用他的強勢逼迫她接受治療嗎?
已經明白他所有的溫柔、包容和耐性,都給了林心,在她麵前,總是強勢,總是霸道,總是肆意地予取予求,為何卻還是會想他,念他,擔心他呢?
他,到底為何需要坐輪椅?
在她被噩夢捆綁的這幾天裏,有不長眼的敵人過來挑釁林家雨林嗎?
原來林家逸少也會身負重傷啊!
花菲抿著嘴唇,假裝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眼神空茫地落向窗外,清麗的麵龐浮現淡淡的自嘲之色。
小時候,都渴望長大。
長大後,才發現還是小時候好。
哪怕訓練很辛苦,她一個女孩子混在男孩子裏麵,更加艱難,還是小時候好。
因為那時候容易滿足,容易快樂。
長大了,容易麻木不仁,也容易愚蠢,愚蠢地堅守一段無望的暗戀,容易怯懦,沒有勇氣像小時候那樣,對某某某凶巴巴地說,“王二麻,你是個大壞蛋,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
成年人容易口不對心,虛與委蛇,明明被人氣得要命,還要笑得雲淡風輕。
而那些傷害我們的人,往往是我們最在乎的人。
而她到底還是幸運的吧,因為生活環境,自己身份的特殊,倒是沒有經曆過別人向她傾訴的這些。
這個別人是她帶著子唯跟著岑芮、王蔚然逃亡這幾年,所結交的一個自來熟的姑娘。
這姑娘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在一家還算有前途的遊戲公司任職,忙時通宵達旦,閑下來時,卻過得很精致,還喜歡自己下廚,每次做多了,就邀請她和子唯過去做客。
也或許是一個人在城市打拚,公司裏也沒有能讓姑娘推心置腹的同事,每次喝點紅酒,這姑娘就跟倒豆子似的,對她吐槽自己遭遇的性別歧視,被人誤會卻無法辯解的委屈,爸媽隔三差五催婚的頭疼。
她總是安靜地聽著。
那姑娘卻不知道她那一地雞毛的生活,她的感受卻是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溫暖。
那是她和子唯跟著岑芮前往拉斯維加斯之前,在國內停留的最後一個地方,一個人潮擁擠的二線城市。
記得他們連夜離開的前天,這姑娘抱著紅酒瓶,醉呼呼地像小豬似的哼哼地笑著,大咧咧地同她推心置腹,她喜歡上了公司新來的研發部總監。
不知不覺間,一年又過去了啊!
不知道那姑娘如今的境況如何了,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為何會想起這樣一位故人。
大約是因為……
花菲勾了勾唇角。
自己沒有那女人的勇氣,敢於攀著她的肩膀,站在沙發上,神經兮兮地怒吼,“老娘活了二十五年,頭一次春心萌動,說什麼也不能坐以待斃!我決定了,從明天開始,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