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露水格外涼。
“啪嗒！”
車庫門緩緩開啟的那一刻，羅伊人手中的鑰匙驀地摔落在地上。
汽車還燃著火，車裏的一男一女渾身赤裸，卻早已經沒了氣息。
在婆婆呼天搶地的哭聲中，警笛聲漸漸拉近。
那兩具白花花的屍體被抬了出來，甚至還僵硬地保持著交合的姿勢。
趁白被單還沒蓋上去的空檔，羅伊人覷了一眼。
是顧少安和他手下的職員，兩人的臉上還保留著黯然銷魂的表情。
心裏一片漠然，她忽然想到句俗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眼裏幹巴巴的，沒有一滴淚。羅伊人知道這時候她應該哭，可她的淚腺卻始終不肯配合她。
她甚至幾不可察自嘲的笑了笑，輕輕轉身上樓，將頭插進大紅的婚被中，像一隻嚇破膽的駝鳥。
這就是她父母為她拚來的好前程。
昨天新婚，才不過一夜，她就死了丈夫。
她的丈夫，甚至沒來得及碰她一下，就死了。
“羅伊人。”
不知過了多久，她飄遠的思緒被人喚回。
抬起眼，一副熟悉的麵孔鑽入她的眼底。
鼻子一酸，幹如枯井的淚腺忽然打開，她的淚滾了出來。
是顧少霆。
顧少安的弟弟，顧少霆。
她曾以為，她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他了。
“少霆，是你嗎？”她囁嚅著，手指蒼白地絞進被子裏。
一年不見，他瘦了不少，原本俊朗的麵龐又添了些成熟，輪廓更加清晰了。
沒等顧少霆回答，外麵的門“喀嗒”一聲響，有高跟鞋的聲音急促地傳來。
顧少霆稍偏了下頭，又將目光轉回來，對上羅伊人的目光，語氣裏帶著恭敬的疏離感，聲音有些低啞：“大嫂，我是顧少霆。”
昨天的婚禮，顧少霆作為小叔，並沒有出現在婚禮上。
今天婚禮變葬禮，他回來了。
高跟鞋聲敲到近處，顧少霆身後現出一個女孩子纖瘦的身影。
黑黑的長發披在肩上，皮膚蒼白，眼睛大大的，不施脂粉。
她穿了白亞麻的一身長裙，外麵罩一件寬鬆的薄毛衫，黑色，長到腳踝。
真是楚楚動人。
女孩兒眼睛紅紅的，眼神哀戚戚怯生生的。
“少霆哥，大嫂都知道了嗎？”
知道什麼？
知道顧少安和辛尼雅在車庫偷情被尾氣熏死，她自己一夜成了寡婦的事麼？
難道沒人告訴他們，是她羅伊人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這件事嗎？
羅伊人抬手擦了擦眼淚，沒來由的，對那女孩兒乖巧的模樣心生厭惡。
“茵茵，我這就說。”顧少霆低聲回道。
羅伊人有些疑惑。
又發生什麼事了？
“大嫂，咱媽……”這四個字，顧少霆說得好像很困難，每一個字，都黏膩地粘在喉嚨上，吞之不進，吐之不出。
咱媽……
羅伊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哦，他說的，是她婆婆。
她張了張嘴，“媽……怎麼了？”
她同他一樣，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
曾經，羅伊人和顧少霆都以為，會共同向婆婆喊一聲媽，可卻不是以現在這樣叔嫂的身份。
而是，以夫妻的身份。
話語和回憶糾纏在一起，羅伊人忽然看到，顧少霆紅了眼圈。
“大嫂，媽在車庫裏，吊死了。”
空氣悶悶的，仿佛不能流動。
羅伊人轉頭，木然的眼神瞥向腦後的掛鍾。
下午三點。
從早上發現顧少安的屍體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八個小時。
她那個視尊嚴如生命的婆婆，到底沒挺過這一關，選擇這樣的方式告別了世界，掩耳盜鈴地來保留自己的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