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年輕的柳依依腳步踉蹌地走進一家酒吧。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是她第一次喝酒。在搖搖晃晃的酒杯裏,她似乎看到了高遠山的笑臉,可一轉眼,就變成了高夫人冷冰冰的麵容:“柳小姐,你和我家遠山不合適,你是不會走進高家大門的。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但高家的媳婦,必須有家世和底蘊。”
“我已經把遠山送到國外了,你們不會再見麵。”說完,高夫人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推到柳依依麵前:“回老家去吧,找個門當戶對的人。”
那時,柳依依甚至連話都沒說一句,她隻是慌亂地推開那個信封,跑了出去。高家的大門,在她身後,重重地關上。
柳依依想著,喝著,淚水一滴滴落在酒杯裏,這將是她在鶴州的最後一夜了,這個城市充滿了她的回憶,她和高勳的足跡,可她即將逝去這個城市,失去愛,失去一切。
她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杯,眼前的一切開始搖晃起來,在她晃晃悠悠的視線裏,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男人。她看到了那男人臉上的落寞與哀傷,與這裏歡樂至死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仿佛找到了知音,搖搖晃晃走過去,舉起酒杯:“幹杯。”男人抬起頭,目光一下就癡迷了。“幹杯。”他舉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
他們喝了酒,他們相擁著在喧鬧的音樂中跳舞,那男人的眉眼,漸漸變成了高遠山的。所以,在他將她牽向酒店的時候,她沒有拒絕,甚至很迎合。
帶著歇斯底裏的絕望,他們瘋狂纏綿。她將他當做了心愛的人,一聲聲低喚著“遠山”,而他,也是同樣的愛而不得吧,她記得他喊的是“錦繡”。
第二天,當柳依依醒來時,那個男人還在酣睡。看著他陌生的臉,看著一地淩亂的衣衫,柳依依緩緩落下淚來。“遠山,我走了。”她輕輕撫摸著他的臉,依舊將他當做永不再見的那個人。
在他醒來之前,她就離開酒店,當天就坐上了返回梅林的車。
就當是一個夢吧,她告訴自己。
可後來,她懷孕了,她當然知道是那個男人的,她和高遠山,並沒有肌膚之親。可當父母詢問孩子的父親是不是高遠山的時候,她默認了。是的,在他們相擁的時候,她是將他當做高遠山的。
因為要去找高遠山,父母相繼去世。她心中的痛與悔無法言說,她恨自己的怯懦,卻又不敢麵對現實。隻有一遍遍告訴自己,這個孩子是高遠山的,她才能有勇氣活下去。
所以,在孩子的出生證明上,她寫下高遠山的名字,當孩子詢問父親是誰,她說叫高遠山,梅林所有的人都知道孩子的父親是高遠山,隻有她知道不是。心中的痛與悔時時刻刻折磨著她,拷問著她,讓她終年纏綿病榻,過早離世,化為一座荒野上的孤墳。
至死,她都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叫做孫建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