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1 / 3)

南薰門蔡河曲那一帶有不少武官宅,馮宅也是其中一個,為舊時的禦賜,房屋百間。當時馮家從河東徙京,轟動一時。娶新婦前烏角門樓都擦過,白日一亮,便有種武臣胸口護心片一樣的泛著堂堂正正的明光。

文迎兒往主母屋裏走,絳綃、吳氏和霜小都在旁攙著。她們都感覺今天文迎兒出奇地詭異。

霜小拿著水壺往左右兩楹房後的花圃裏麵灑水,指著花圃說,“現在就種的一種富貴樹,原來種的才多,有茉莉、朱瑾、玉桂、蜃香藤,都是南花,經常死了又換死了又換,我怕它死就澆水,澆水也死,現在徹底死沒了。”

文迎兒點點頭,本來想開口,後邊的吳氏卻突然說:“死不死的掛嘴上,找死啊。”直接一個手掌劈在霜小頭上,霜小一臉懵的委屈樣。

文迎兒於是繼續裝傻。

等走到主母那屋,堂上站著個白淨微胖的男童,三四歲模樣,在背詩,一邊背還一邊膽怯地瞥左上首坐著的妙齡女子。

“還有一首?”妙齡女突然發話,聲音冷淡得有點逼人,那肅穆的模樣總感覺像廟裏的莊嚴寶相,眼神又跟包青天似的讓人打寒顫。

男童著急了,眼神淩亂地背,“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暫上……”

“淩煙閣。”

男童“啊”地一聲恍然,繼續背完。

接口的是文迎兒,那妙齡女訝異地望過來一眼,然後打發乳母帶著男童出去了。片刻她起身上下打量文迎兒,問道:“你是傻子嗎?”

“不是。”

接口接得反應迅速,這妙齡女嗤笑,“怎麼又不傻了?”隨後轉頭看一眼絳綃和吳氏:“你們兩個怎麼了?”

絳綃和吳氏都臉色發白,顯然已經被文迎兒的回答震驚了。

“沒想到我這二哥新婚夜裏,還能給新娘子治病。戰場上倒是逃兵,床上卻是英雄。”她話裏帶刺地冷笑。

文迎兒沒法回答床上的這個問題。她想不起來昨天發生的事,也不知道新婚夜到底做了什麼,她現在唯一清楚的就是,她是清醒的。

早上聽身旁幾個丫鬟說話,大致弄清楚了情況。這馮宅的主院隻有馮母文氏、她所嫁給的這個馮熙、馮熙的妹妹馮君,還有一個小男孩。馮熙之父與大哥三年前死在戰場,而大哥的妻子難產而死,嫡長房隻留下這麼一個三歲小童,現在就給乳母帶著。文氏久病,家中大小適宜都是馮君在管,馮宅的下人都叫她“大姐兒”。

馮君的臉清清白白,眉眼細長,嘴唇薄而紅潤。她身上穿著荼白長裙,上麵倒是繡著不少杏色花的,但是顏色也淺淡,唯有頭上插著的一根花釵上麵是紅鼓兒花,將她整個氣色一振。

馮君走過來端詳著文迎兒,隨後隔著袖子牽上她手腕,“你跟我過來。”說著就拉著她往旁邊廊上走,徑去後邊主母臥房。絳綃、吳氏被攔在外麵。

主母倚靠在裏頭臥榻,五十多歲,臉上憔悴但此時有了點血色。她上身靠著後麵繡枕,伸出兩隻手握住文迎兒,歎了一息,“好孩子……”

文迎兒低頭呆呆瞧了一會兒她的手,手上鬆弛褶皺,冰涼的感覺沁透過來,突然心上一動,仰頭說,“和我姐姐的手一樣涼。”

主母的目光忽地透過她望見了什麼,眉頭凝住。馮君端了一碗茶來,冷淡地說,“我的手很熱。”隨後將茶杯甩到文迎兒手上,“新婦敬茶。”

主母文氏一邊喝茶,一邊用茶掩著思索的神色。文迎兒的身份她清楚,馮熙第一時間就把她帶到自己身前來,也是文氏委托文家收留她,偽造了“文二姑娘”這個身份。她把茶碗遞回馮君,“你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