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去便長舒一口氣,頓覺好了許多。小內侍帶著她去換衣裳,卻也沒給她婢女所穿的,而是給了她一件大紅夾襖與紅裙。
這大紅夾襖看上去說不出的熟悉,文迎兒仔細想想今天還有誰穿紅,似乎除了這家的主人荀駙馬,也就隻有那個小夫人斑鳩兒了。
文迎兒道:“這顏色又衝撞了駙馬及小夫人。”
小內侍目光真誠,“娘子剛在裏頭脫衣裳時,我們管事勾當拿來了這件,管事勾當所說的話,就是傳帝姬的意思了。”
帝姬出降後,宅內都會配有都監一人,教授、學官數名,管勾宅事官數名、勾當宅事和武臣多名。這管事的勾當都是從宮裏四五十歲的內侍裏選出來的,武臣也皆年邁。另外還給的有年紀不過十五的小內侍若幹,為入位袛應。總而言之這些人或老或小,就是沒有合適帝姬年齡的男人。甚至因為過去兗國長公主愛上自己宦臣的壞例子,現在連個恰當年齡的內侍都不讓有了。
這小內侍名叫藍禮,年方十三,是分給韻德的入位袛應,那外麵接人的和藹老內侍,就是一名管事勾當,名叫藍懷吉。兩人是個認過來的父子關係。
文迎兒:“帝姬的意思?帝姬為什麼要指定我衣裳?”
藍禮望見文迎兒的眼睛,覺得很是靈動,不知為何願意同她說話。他喉結動了動,正在變聲期,男性的氣質正在發散出來。文迎兒看出來,他不是從小就成了內監的,因為喉結和變聲的緣故,大約是才成了內監不過太久。
藍禮道:“這個你就別管了,你隻穿上回去大堂就行了。”
文迎兒堅持道:“不行,請您但凡給我一件婢女穿的就可,我不能再衝撞了駙馬與小夫人。”
好說歹說了半天,文迎兒堅持不穿,藍禮想了想,踟躕道:“正好管事勾當在外麵,我請他跟你說說好了。”
於是他出去請藍懷吉進來,藍懷吉也對她頗有好感,於是道:“我就實說了吧,帝姬今日裏想給駙馬一個教訓,這是正好被娘子你給撞上了。這件衣裳是那斑鳩兒脫下來的。”
“小夫人脫下來給我穿?是帝姬也叫她換衣裳?”
藍懷吉和藍禮互相對視一眼,隨後藍懷吉道:“娘子切不可固執,帝姬的意思還是要遵的,否則帝姬向誰說上一句話,你夫君的官職恐怕會有變動,就我所知,你夫君已經是在牛羊司中了。”
文迎兒聽完,知道她不穿都不行了。見她意思鬆動,藍懷吉道:“穿上後,我再帶你去外麵看看,你就知道了。”
文迎兒覺得這頓宴吃的多處驚險,但她好似對這種驚險適應良好。
等穿好後,那藍懷吉看見她穿著大紅色,眼中突然有些泛著紅絲,感慨說:“真是像……娘子知道麼,咱曾經服侍過一位娘娘十多年,那位娘娘還育有一皇子一帝姬。後來咱被分至別處,就沒再見過舊主。再後來這最近的三年間,我聽聞這位舊主,和她的小皇子、帝姬,三口人都相繼離世,因此讓我痛惋。”
文迎兒這才知道他為什麼一見麵就願意同自己說話,隻好說:“讓您看見我傷心了,真是對不住。”
藍禮拉拉他袖子:“爹,別說這些了,趕緊走吧。”這聲爹叫得小聲,應該在人前是不會這麼叫的,這會兒著急怕他說漏什麼,才脫口。
文迎兒覺得她無形中好似很了解這些不同於尋常的人,包括剛才和帝姬打交道,還有現在和內監說話。
藍懷吉與藍禮帶著她走出來,沒直接回大堂,而是先走到外間拐彎繞到一個不起眼的小柴房,裏麵正傳來 “啪、啪”板子落下的聲音。
藍懷吉就讓她在遠處看了一看,正好能看見裏麵栓在凳子上的兩條腿,這兩條腿是女子光著的腿。文迎兒驚道:“這是?”
藍禮在外麵守著道防人過來,藍懷吉道:“這就是讓您穿這件衣裳的原因。那裏麵被打的是斑鳩兒。”
文迎兒覺得骨子裏嗖嗖的涼:“要打多少下,才算教訓了駙馬?”
藍懷吉:“帝姬沒說打多少下。”
“沒說打多少,是多少……”
“就是打死。”
文迎兒咽一口唾沫,隻覺心頭一震惡心,趕快往外走。那藍懷吉一邊跟著她一邊道:“這也是我為了提點娘子,帝姬出降兩年間從未與駙馬發火動氣、處置過駙馬身邊任何人,這一次也是殺雞儆猴、敲山震虎。帝姬從來不喜暴戾,娘子既然撞在這上邊了,就配合帝姬演完這一出,隻要不拂了帝姬的麵子就沒事。”
不拂帝姬的麵子……文迎兒聽著有些哆嗦,但出來時間已經不短,隻能深吸一口氣走回去,坐到馮君身邊。她必須還得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對於剛從傻子恢複過來的她,現在腦子嚴重不夠用,實在是疼得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