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節(1 / 2)

文迎兒先讓孔慈歇在她院子裏,然後著絳綃去告訴馮君與管事的來安排他住處。

馮宅的慕賓自有院子,當然不和主人女眷擠在一起。但文迎兒已經將人帶了近來,還讓絳綃做了飯菜款待。

因為馮熙不在,規矩不大好單獨和孔慈一塊兒吃飯,那孔慈自然知道這個禮,獨自在院落裏麵的石桌上吃著。

頭一晚上早就告知了,但是堂上一直沒派人來接孔慈去慕賓處,絳綃回來有些踟躕:“今晚上難道要留孔將軍在院內麼?”

文迎兒知道馮熙不在,留他在院內不妥,隻好讓她再去多催幾遍。但絳綃連夜來回幾趟,都說:“月凝總跟我說大姐兒今日裏不舒服,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我又去找夫人,王媽媽說夫人早就睡了,讓別打擾。王媽媽跟我說不如就讓孔將軍在下人房將就一晚上。”

看來馮君又對她的自作主張不滿了。文迎兒沒有剛來時那樣戰戰兢兢,做事也從容決斷了許多,“不必,讓孔大哥睡在馮熙書房就是。你去將書房的床榻收拾出來。”

絳綃道:“娘子這樣不是給大姐兒留了口實?她就是看你這樣,才想整你一整,將孔將軍留在咱們院子裏一定不妥的,明天必定要拿男女大防前後院規矩來說事。我瞧這件事要比珠子那一回更嚴重,事關你的名節。上回她要作妖,夫人還讓王媽媽出來勸和才解決了,這回涉及你名節,夫人在這方麵也看重。還是委屈一下孔將軍吧。”

“人是我請回來的,我自然要為他負責到底。如果馮君要在名節上疑我,那最好不過,讓馮熙白紙黑字寫下出妻,把我趕出去。”

這樣她才是真正得自由了,她巴不得呢。

“被趕出去能去哪兒呢,回文家麼?”

一提文家,文迎兒便盯著絳綃看。絳綃明白她還在埋怨自己。但下一刻文迎兒卻說:“如果我離開了馮宅,你便可以與馮熙有什麼後話。其實這也是好事,但我還沒有走,我的眼裏容不了沙子。”

絳綃身子哆嗦著跪了下來,但沒有像上次偷珠子後求她原諒,她知道文迎兒不想再聽她求饒了。

“事不過三,你起來吧。”

絳綃聽話起身。文迎兒看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態度,眼下確實沒有必要多說話,或者扮可憐給她看,隻需要認真地聽她的吩咐,做好她本分便可以了。

既然提到了文家,文迎兒也在思索。如果真的被出妻之後,她要回文家嗎?文家的一切都與她記憶中不符,父母與姐姐看上去既陌生又沒什麼情意,難道真的是因為她不在家中長大麼?

她倒是想起那日在文家與李氏、文拂櫻說話時,她們說她這些年是養在京中的香庵,於是倒想盡快去香庵看一看,興許能回憶起更多事情來。

到了晚上三更時,人都已經盡皆睡下,馮君突然來了。

也不管賓客有沒有睡下,便直闖院落,著了家丁丫鬟將門都給打開,讓丫鬟把文迎兒叫醒。

她獨個坐在門外石桌前的石墩上等著。

文迎兒被推搡起床,隻隨便給她頭上扔來一件衣裳,便將她拉了出去。她心裏有些準備,但被粗魯對待的時候,腦袋裏突然轟地一聲炸開來。

她不是第一次被這麼從床上拖出來了。

上一次是寒冷的冬夜,石板冰冷冷地,她與她記憶中的大姐姐抱在一起取暖。

那個大姐姐到底在哪兒,又到底是誰?她的頭已經許久沒再疼過了。

“這個家是你當麼,你想叫人來便叫人來,你怎麼不讓他住在你房裏?”馮君咄咄逼人,手握成拳頭敲在石桌上。月凝在她旁邊站著,也蠻橫地仰著鼻孔出氣。

文迎兒忍著頭痛抬頭看,仿佛憶起當時她們也是這樣跪在別人腳底,黑靴子上銷金的雲紋……

“官家,官家啊……”

大姐姐在她旁邊顫抖著聲音向遠處高喊,可還是被那雲紋黑靴的人拖遠了。

她到底去了哪裏?

絳綃察覺文迎兒狀態不對,知道她一定是頭疼病犯了,急忙跪扶著她與馮君對峙:“大姐兒這是又哪一出?二哥剛走,你就來逞威風,你當真是覺得二哥不會對你發火麼?”

馮君哼一聲,“發火?他有什麼資格與我發火?”

絳綃看見霜小正在後麵躲著,於是給她一個眼神。霜小會意,便往夫人那裏去了。

文迎兒捂著頭穩了穩心神,倒是笑了出來,“我得感謝你,我現在想起了好多東西。若不然你再讓人打我幾棍,興許我還能想起更多來。”

“官家,官家啊……”文迎兒咀嚼著剛才想起的這句話,這是她從清醒到現在唯一憶起的一個“名字”。

馮君正要諷她,書房的門吱呀一響,那孔慈已經穿著得當站在了門口。

馮君立即起身:“你是孔慈。”

馮君是知道此人的,她這麼動怒,也是因為此人。

孔慈在她爹死後,也同馮熙一般做了那閹人管通的狗腿,沒有為他爹的冤情說過一句話。後來跟著閹人四處征戰,在江南殺了不少百姓,總算被革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