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將她請進去, 徐柳靈一見她, 立即站起來,目光含帶希冀欣喜,“你來了。”
“我已經等候多時了。徐侍宸今時不同往日。”文迎兒與他客套。
徐柳靈意氣風發, 指著牆上的一幅字畫。
“你看這聽琴圖。”
文迎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畫中鬆樹女蘿環繞,鬆下坐著一黃冠緇服的道人,撫琴彈撥,琴邊一幾, 幾上古鼎一支花、幾下香爐嫋煙,側坐一紅紗官服之人正在細細聆聽。
這圖上鈐著雙龍小印,題字“贈聰明神仙。”
紅紗官服之人一看便是聖上官家, 那黃冠道士仔細瞧來,眉眼倒有些像徐柳靈本人。那雙龍印已是昭顯“這是官家所贈”。
文迎兒啞然:“聰明神仙……”
徐柳靈笑道:“正是在下。”
“恭喜侍宸。”
徐柳靈見文迎兒眼光淡泊,根本沒有與他同喜的意思。其實他給官家彈琴後,見官家意興大發要給他畫這幅圖時, 就心想著拿到的第一刻, 便要請她來看。可當真將這熱騰騰的畫握在手裏了,又踟躕萬分, 回到他後殿這裝點得魏晉王氏一般古桐梨木、熏香嫋然的屋內,望窗外那顆桃樹,望著望著便生了春,看出一樹桃花盛開來,於是將桃枝剪下, 細細磨成符,刻上字,每一鐫刻都將他那心意寫上去,但凡這樣鄭重其事,也不能表他萬一。
“你,你收到我的桃符了麼?”
“徐侍宸,你能有今日是你自己爭取得來,我隻是借著我夫君的官職為你順水推舟。倒是我未曾為你引薦我夫君,你兩人一定會一見投緣的。”
徐流離默然頓了半晌,心頭有如澆下涼水,尷尬笑道:“那是自然。”
又閑扯了幾句,文迎兒覺得已與他說清楚,更何況那侍衛儒風也是跟來的,隻不過因場合一直守在殿外,此時再待得時候久了不妥。
正要借口走時,徐柳靈卻一再讓她多留,本還以為是客氣,誰知見她一定要走,徐柳靈道:“今天是有場好戲請你來看的,那外邊的法事,是給她們瞧的,真正要給你看的法事還沒開始。”說罷喊徒弟進來問詢:“那外邊的人可都散了?”
“方才已經吩咐散了。”
“宗姬已著人送回府了?”
“已回府了,各夫人也都安排妥帖。”
徐柳靈點點頭,關上門,從櫃子裏頭拿出一套小道官的衣裳,走到文迎兒跟前:“這是你上次入宮穿的衣裳,我一直留著。”
他說這話時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自然沒說他色令智昏,將這衣裳每晚貼身放在床邊,聞著上麵還隱隱殘餘的脂粉香入眠。他盡可能地隻說重點,不引起文迎兒的懷疑,“還記得宮裏伴在官家身邊,長得像崇德帝姬的那名侍兒麼?”
長得像自己,陪伴官家的人。那教坊溫承承。文迎兒自然記得,此人與十五歲的自己肖似,比她現時豐滿、矮小、臉頰紅潤、氣度張揚。因為像自己而能夠伺候官家床榻。文迎兒想及此,又想到官家那張蛤/蟆般的嘴臉。
“這場法事中有她,今日可看她的下場。你換上這件衣服,我帶你去看。”
“她的下場,長得像崇德帝姬的下場?”
徐柳靈隱隱感覺到她臉色的變化,但今次的秘密法事是他千方百計得來的線索,是急於跟她分享的消息。
“是。今夜的法事,便是與崇德帝姬有關的。”
“長得像崇德帝姬的下場……”文迎兒喃喃這句話,徐柳靈趕忙催促:“時候不早了,若再不潛進去,就失了這次機會。”
“去哪裏?”
“是個隱蔽去處,我帶你去。”
徐柳靈說得玄乎,目光露出探索般的興奮,像個發現什麼新奇玩具的孩童,急於展示給她知道。
文迎兒狐疑起來。她不能確定徐柳靈說的是真是假,他如今是官家跟前的人了,或許上次她和韻德說話被他聽了去,現在對她身份有所察覺,亦或也覺得她有利可圖,因此可能暗害於她?她不是沒這個警覺,但眼下他說的這場關乎自己的法事,又確實有吸引力。
她決定鋌而走險。換上衣裳後,徐柳靈帶著她從門裏出去,令徒弟守著道口,悄然避開所有人,帶她往殿下的地窖走去。這地窖看似不過儲藏瓶罐、燈燭等的庫房,但徐柳靈下去後,推開存放燈燭的大木櫃子,一扇石門的四圍縫隙便透了出來。
“暗道?”
“倒也不能這麼說,就是幾個殿閣地窖地底下連通,和下水一個道理,倒是聽說還有個用途,萬一遇上戰亂,這裏也是躲藏逃跑的去處。這是我剛來時做行走時發現的,其他沒幾個人知道,那些上人就更不知道了。我帶你過去走這兒才不會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