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榻邊,蕭燁軒一直凝眉坐在那裏,他將林兒的手緊緊握在掌心,生怕林兒的身體會一點點的變冷,就好像南宮楓那時候一樣,將他的心髒一點點抽空,從此白天黑夜,再無差別。
那樣的心痛,他不想要再嚐第二次。
床榻上的女子,臉色蒼白,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暗影,此時她深鎖的眉被蕭燁軒撫平,弧度正好的向兩邊伸展而去。如墨的黑發也已經被蕭燁軒小心翼翼的梳理好,安靜的陪著主人入眠。
“啟稟陛下,藥煎好了。”此時,一個宮女端著一碗藥,小聲喚道。
蕭燁軒將目光從林兒的麵容上落到放於桌子上的精致的描紋瓷碗,淺淡的目光綿延出無限的憂傷,他揮了揮手,淡淡道:“下去吧。”
那宮女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又與眾姐妹一起站在外廳,守候著一夜不眠的皇帝,和那床榻上自昏迷便久久沒有醒來的女子。
門外的雨依然不停歇,狠狠的砸在地麵上,帶出“鐺鐺鐺”的聲音,那於暗夜中傲然怒放的百花,此時也像是被人捏在手中的花一樣,朵朵花瓣被撕扯下來,綠葉紅花,最終不過紛紛揚揚落於冰冷的玉石地麵上。
蕭燁軒起身,來到桌邊,那藥苦澀刺鼻,剛端進來便已經充盈了整個房間,但是蕭燁軒不介意,依然小心翼翼的端起來,甚至比捧著自己的玉璽還要鄭重。
他來到榻前重新坐下,輕輕的用湯勺將藥湯攪拌,然後放在唇邊輕柔的吹起來,想把那溫度吹得正好,最後才有些笨手笨腳的將一勺藥喂到林兒的唇邊。
然而,他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即便是當年的南宮楓,他也沒如此溫柔細膩過。因此那一勺湯藥有的非但沒有進入林兒的口中,還通過她的唇邊流了出來。就算有的進入了,也被毫無知覺的林兒給吐了出來。
燈火搖曳下,蕭燁軒第一次有些手忙腳亂起來。他一手拿著碗,一手取了床邊的錦帕小心翼翼的給林兒擦拭,目光灼灼,滿是擔憂的流光。
第二次,他越發的小心翼翼,盡量將那藥順著林兒的唇全部灌入,結果林兒那舒展的眉頭竟微微蹙起,那藥,自然也全吐了出來。
蕭燁軒心急如焚,想要叫外麵的宮女,又唯恐她們也沒什麼好法子,誰有辦法讓林兒將那藥吞下去?
他將碗放在桌子上,有些心煩意亂的來回踱步。燈火將他的影子拉長,縮短,拉長,再縮短,反反複複直到蕭燁軒倏地定在那裏。
蕭燁軒從來不是一個猶疑的人,想到辦法後便興奮的上前端起碗,也不用勺子,便將藥大口灌入自己的口中。
那藥聞著便刺鼻苦澀,剛觸及舌尖,立刻將燒心一般的苦辣傳遍,蕭燁軒從未喝過這麼苦的藥,不禁要吐出來。但是他想到還在昏迷中的林兒,終於咬著牙將那藥含在口中,快步來到床前。
此時他微微側著身子,一點火光擦著他的錦繡長袍,投射到林兒的臉上,倒是給她蒼白的麵容上增添了幾抹紅光。
這一夜,他終於自私的將南宮楓獨自留在那冰棺之中,自己,則留戀的在這華貴的房間,安靜的端詳著此生他第二個女子。
情本沒錯,錯的不過是時間和身份。
窗外的雨,終於漸漸小了下來,淅淅瀝瀝的聲音在耳邊淺淺的縈繞,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清脆鏗鏘。
夜盡,雨停,風不止。玉石鋪成的這一片蒼涼的地麵之上,滿地黃葉堆積,滿堂紅花零落,一派蕭條。
昏暗的天空,在連綿的密雨中,翻滾著鑲著烏邊的白雲,由天的盡頭,一點點鋪開屬於這個雨後的晴天。
室內依然一片寂靜。
蕭燁軒一夜未眠,眉宇間因擔憂而積累的溝壑至此還未延展,就好像亙古存在的兩道懸崖。
林兒喝下藥後,臉色漸漸恢複了原本的紅潤,手臂上那繁複攀延的紫色深痕卻依然沒有任何退卻,刺目的好似是那柔滑的蓮藕上,被生生劃出無數道深深的傷痕。
宮女們聽到動靜,這才將早早準備好的盥洗用具和龍袍井然有序的端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