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浩天望著又猶自出神的林兒,不再多說什麼。將林兒放進馬車之後,他便駕著車,向碼頭趕去。
一路上馬不停蹄的趕路,坐在馬車裏的林兒一言不發,似乎外麵的喧嘩都與她無關一般。孫浩天甚至懷疑,林兒是不是又暈厥過去了,於是掀起簾子,結果發現林兒正摸著那枚發簪發呆。
在肖老大死掉的那一刻,林兒感覺到了他懷中的異樣,於是在將他推開之前,她就已經將那發簪拿了出來。
孫浩天望著那價值不菲的玉簪,眼眸中有著複雜的情緒。
林兒抬眸,有些好笑的問:“浩天兄,你不覺得你應該看路麼?”
孫浩天望著林兒,此時他眼眸沉黑深邃,如日夜交替之時,那隱匿於萬千霞光之後的一抹昏暗,映入人的心底,然後在心田炸開。
林兒收起笑容,有些好奇的望著孫浩天,孫浩天卻已經放下了車簾,繼續趕路了。
林兒舒服的躺在馬車內,佯裝不在意的問:“浩天兄,今日幸虧遇到你,不然我真的連死都要不清不白的。到時候我都沒臉見明華哥了。”說到後麵,她的聲音越發的小,想起那從懸崖之巔摔下去的高明華,一切偽裝都於此刻被拋下。
孫浩天沒有說話,隻是揚鞭的手,於那一瞬間停頓了一秒。
身後的車內,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孫浩天突然問道:“如果我昨夜在割月崖出現,救下了你說的那個人,而殺了這個留下馬車的男人,你會如何?”
他的聲音很冷,好像是雪山之巔千年不化的積雪,然而,這句話卻像是沉黑的夜中,那能劈開塵土的大刀一般,瞬間抵在林兒的心間,壓的她透不過氣。
林兒癡癡的攥著手中的玉簪,想起在皇宮裏那半個月最為安逸的日子,雖然這半個月中,她一直都是一副病怏怏的身子,但是那執手的溫暖,卻是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
其實林兒清楚,昨夜那一場決鬥,不隻是蕭燁軒要殺了高明華,同樣的,高明華也抱著必殺的決心去的。他們之間,必定有一個會死去。隻是林兒以為,她可以改變這現狀,誰知,最後仍然於事無補。
昨夜那一戰,無論誰死,她都不會再有勇氣麵對另外一個人,或者目光垂落在那發簪上,或者,如果死的真的是蕭燁軒,說不定她會親手殺了高明華,一刻也不會停留
人總是欺騙自己,然而人欺騙自己的時候,比被別人欺騙更痛苦的是,後者的欺騙,至少她能有短暫的幸福,甚至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有人在騙她,而欺騙自己的我們,卻清晰的知道,我們心中所想的是什麼。
選擇與蕭燁軒為敵的那一刻,林兒就知道,殺死蕭燁軒的那一刻,也是她林兒死去的那一刻。
然而,她已經選擇,就算痛苦,欺騙自己也成為她此生最後一條路。
蕭燁軒現在是不是在南宮楓身邊呢?是不是還在呼喚著她能夠醒來?是不是已經也將自己當做了他的敵人?
我願意放下此生所有的幸福,但望你將我作為敵人。最後一刻,我希望死的那個人是我,而你,依然可以坐在你的龍椅上,指點江山。
冷風四起,將窗簾吹起,林兒瞥見泥濘的地上,那一片片落葉,似是臨冬最後的死亡序曲。
到碼頭了,從此,再無退路。
今夜皇宮燈火孤寂,比之往常似乎要微弱許多。
重重簾幕之後,蕭燁軒斜倚在床榻上,垂眸沉思。
幾名侍衛已經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榮德殿,他們帶來的消息,也讓蕭燁軒終於放下心來。
今夜,她就將乘船離開。蕭燁軒微微歎了一口氣,手輕輕撫上胸口,他本來忍耐力就比常人要強的多,但是這傷口,卻似乎存心與他過不去,明明已經止血了,卻依然動不動就流血,這個傷口蕭燁軒微眯眼眸,望著遠處那徑自亮著的燈火,想起高明華執劍刺劍時的憤恨眼眸。
那個男人蕭燁軒蹙眉,他不笨,高明華也不笨,對於昨夜的事情,其實他們都心照不宣。高明華他是算定了自己會跌入懸崖,卻依然不顧林兒好心相求,向自己刺來。這個男人,何等的陰險?想及此,蕭燁軒的手緩緩的攥緊。然而,林兒不知道,她隻知道,是自己殺死了高明華,她要與自己為敵
蕭燁軒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悶,然後急急的咳嗽起來。
小紅忙掀開帷帳,問道:“陛下”
蕭燁軒卻擺擺手,淡淡道:“不礙事。”
小紅又蹙眉緩緩退了出去。
蕭燁軒卻突然問道:“小紅,昨夜發生的事情,你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小紅一愣,驚恐的立在帷帳外麵,垂眸,咬唇道:“奴婢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