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海上煙霧繚繞。
東祁於今日開始,在海邊設置了關卡,就是商人,也要有通行證,才能下海。於是一時間,許多船一下子沒了生意,早早的便熄了燈,都回家去了。
按理說,船上應該充滿了肅殺之氣,然而,海岸不遠處,一艘裝飾的金碧輝煌的大船上,燈火通明,隱隱有弦聲穿過薄薄海霧,傳入正百無聊賴修著指甲的白衣男子耳中。
琴聲悠揚哀婉,明明音調平緩,卻處處透著淒涼。似是那每個清明,下的那一場飄飄零零的杏花雨,無人讀懂這情緒,卻絲毫不影響它帶給人們的苦澀和彷徨。弦聲緩慢,觸動著欣賞者的每一處心神,獨孤求一側耳聽著,仿佛看到了那在燈火搖曳的冰冷房間中,指間撥弄間,將一個淒美的故事,隔著霧氣鋪開在你的麵前。
獨孤求一緩緩走出房間,此時船老大正十分擔憂的望著不遠處,似乎,東祁國已經有巡船的侍衛了。
獨孤求一淺笑著對船老大說:“就停在這裏吧。你們回去便是了。”說罷,丟了一錠金子給那船老大,如往常一般,踢了一塊木頭到水中,然後,他如乳燕掠水一般,在這獵獵寒風中,急速向前掠去。
霧氣,將他的身影勾勒的越發模糊不清,然而,那在風中獵獵作舞的白色長袍,卻映在人們的眼底,久久沒有消失,又或是其實它早已消失,隻是那瀟灑的場景,依然在人的眼前,讓人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
前方,許多侍衛都湧了上來,然而,還未出聲,船內那弦聲已經停了下來,簾幕中,雍容儒雅的男子輕聲道:“住手。”於是,侍衛們不再動作,他們自然看的出,麵前的男子,非同小可,若是敵人,除了陛下自己,或許他們都無法忽的了陛下周全。
想及此,許多人身後都是一身冷汗,幸好,來的似乎是陛下的老相識。
這船中,立於重重帷幔之中,孤獨一人高坐在大堂之上,不是別人,正是蕭燁軒。
今日正午,他收到飛鴿傳書,便在處理完政務之後,便來到海上等待獨孤求一。老實說,獨孤求一總是出乎他的意料,從第一次見麵,他執劍指著自己,絲毫不畏懼殺了一國之君會有什麼不妥,仿佛,隻要他看不慣的人,便都可以死,無論身份地位,一了百了罷了。
然而,他卻又心思細膩,甚至不比自己若幾分,對待林兒那一份心思,雖然坦然,但也深刻,比那個無論如何都要將情敵置於死地的高明華完全不同。
放了自己,因為自己臨危不亂的膽識,因為對林兒的用心,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徒弟稀裏糊塗的就傷心。在別人看來,這樣的糊塗,實在太荒唐,然而,在獨孤求一看來,卻是再簡單不過,任何人都無法質疑的理由。
這樣的朋友,值得結交。
後來,蕭燁軒潛人調查獨孤求一,將他過去的種種故事都挖了出來,或許在別人看來,獨孤求一是一個殺人狂魔,然而,蕭燁軒卻十分佩服獨孤求一,在那種慘無人道的追殺中,他踩著仇人的屍體,一步步走到現在,卻還能保持這樣的氣度風華來,天下間,誰人可比?
蕭燁軒知道,自己和獨孤求一是同一種人,甚至,獨孤求一要比他更加堅韌不拔,這樣的男子,若是生在帝王家,甚至若是現在想成為一代帝王,他的野心,絕對可以實現。
隻是,白衣翩翩的獨孤求一,似乎永遠不關心這些事情,而隻關心自己身邊的人,究竟過得好不好。
這樣的朋友,不止值得交,更值得深交。甚至是可以連性命都托付的人。
正思忖間,獨孤求一已經掀起了竹簾,款步走了進來。
抬眸,他凝視著高坐在那裏的男子,盡管黑發,沉黑的眼眸如點漆一般,一笑間,四周的景色都黯淡了許多。
他著一件淺青色水袖長袍,今日的他,比之往日要慵懶許多,長袍也一改往日的修身,而是十分的寬大。
此時,他細長的手指正搭在弦上,抿唇,衝進來的獨孤求一溫潤一笑,淡淡道:“好久不見。”
獨孤求一二話不說,卻先上前,轟出一掌。
蕭燁軒將琴往一邊一斜,整個人也在這一瞬間如飛豹一般躍起,半空中拍出一掌,兩掌相對,竟然不分伯仲。
兩人都退後幾步,蕭燁軒抵著牆麵,獨孤求一依然神情淡淡的負手站在那裏。隻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然而,這華麗大船上卻像是發生了地震一般,侍衛們匆匆而來,看到的卻是蕭燁軒與獨孤求一那一副雲淡風輕的笑著的模樣。
蕭燁軒重新坐下來,將琴扶到麵前,對僵硬在那裏的侍衛說:“還不下去?”那些侍衛忙悻悻離開,隻是一個個走的時候,表情都十分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