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小樓內有多少溫情脈脈,總會被冷風無情的吹散。
就好像那曾經在樓頂飲酒的男子,現在卻隔著萬重山千裏海,遠在簾幕重重的深宮中,不知道生死繁華,不知道有人正為了他,竭盡全力的想要變得更強大。
不知道嗎?隻是對方不懂得罷了。
陽光伴著冷風,細碎的透進來,照的此時房間內默默無聲的兩個人,越發的身形孤單,明明就坐在一起,卻有種他們都不太明白的陌生感。
林兒緩緩將手中的銀勺放下,抬眸,望著此時正認真吃飯的孫浩天道:“我吃飽了,先去西山看看。”她想要看看,究竟來的這群人裏,有多少人可以留下來。
同時,這幾天的人也已經招募的差不多,那劍,也定製了許多,就連戰衣,也已經開始進行趕製。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發展著,然而這些,卻沒有影響琉璃天下樓的生意,甚至因為可能到來的戰爭,越來越多的人想趁著琉璃天下樓此時還平靜,想要多定些訂單。
孫浩天望著她空蕩蕩的碗,眉頭幾不可察的蹙了蹙,她為何將飯吃的這麼快?讓他覺得,她似乎在躲著自己一般。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孫浩天卻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被驀地糾緊,一些從來不問起的話,突然就脫口而出,他抬眸,目光定定的等著自己說“好”的林兒,問道:“獨孤兄究竟為什麼會離開關長島?”
林兒的動作霍然停住,她望著麵前的少年,此時他的眼眸深沉若海,眼底似翻滾著夜空中的層層烏雲,波譎雲詭中,卻又帶著一點屬於晨曦乍起時的光芒,光芒黯淡,卻足有照亮他的雙眼,令看著那雙眼睛的人,頓時有幾分心虛。
是心虛。林兒突然就起身,背對著孫浩天,有些急迫的來到了那窗前,繼續望著遠處,已經開始操練的士兵,和正在進行考核的那些關長島民眾。她苦笑,這件事情,她的確刻意的淡化了它,因為獨孤求一已經因自己的懷疑而憤怒,如果孫浩天知道,獨孤求一隱隱開始懷疑他,又會怎樣呢?她不知道,隻知道悄無聲息,他們已經朝夕相處幾月,她早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這兩人,現在,走了一個,她不希望,再走一個。
孫浩天問出口後,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這段時間一直心緒不寧,跟蹤獨孤求一的人,自然沒有那個能力,能夠不被他發現,而獨孤求一似乎並沒有將跟蹤的人殺死,隻是到了東祁境內,所有的人都消失了。連聯絡的信號都被掐斷了。
孫浩天的主上因此十分憤怒,想再安排人去東祁,然而,東祁戒備森嚴,此刻,竟是一個眼線也放不進去。至於那日死掉的婉兒想到這裏,他眉頭微皺,林兒自然不可能知道,那個丫頭,也曾經和自己暗通款曲,他們,都是同一個主子的人。
孫浩天知道獨孤求一很聰明,那日他們爭吵,也在自己的計劃範圍內,但結果卻出乎他的預料,原本以為獨孤求一足夠強大,沒曾想,東祁來的消息,竟然是已經囚禁了他。這段日子,孫浩天有些寢食難安,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卻又想不明白。畢竟,他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荒唐,獨孤求一會和蕭燁軒聯合起來麼?
不,這絕不可能。
孫浩天深吸一口氣,終於按捺不住,起身來到窗戶前,他望著林兒那緊抿著唇的側臉,此時她的眼底,何嚐不是洶湧翻騰,太多心思激蕩在一起,讓人越發憐惜。半響,林兒勉強笑笑,道:“這件事你就不要掛懷了,有些錯誤,我已經犯下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她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顫巍巍的卷曲著,眼底的一切憂傷,被她用這種方式無聲無息的掩去,看在對麵孫浩天的眼中,卻越發的心疼。
他抬起手,想要將麵前清瘦的女子攬入懷中,隻因為她此刻的表情,是許久未見過的感傷,隻因為她此刻的眼神,再努力也掩蓋不了內心的無助彷徨。隻是,他不能,那伸出去的手,最終隻是輕輕拍在林兒的肩膀上,柔聲道:“抱歉,我也不希望自己成為你的累贅。我若知道,有一天我會成為你和他的困擾,我一定不會過來。”
他的聲音很輕,讓人一瞬間以為,說話的是那個溫柔的林兒,而不是此時站在她對麵,從來都喜歡沉默的孫浩天。
林兒抬眸望著孫浩天,此時他麵色中滿是不忍和自責,聰明如他,自然是明白那件事情的,然而,他說出來的話,何嚐不是給麵前少女的另一道傷口。她不希望他們所有人都這樣驕縱著她,明明沒錯,卻要因為她的情緒而自責。
想及此,她搖搖頭,淺笑道:“不關你的事情。何況,你若不在身邊,我又怎麼會有今天?”
麵前這個風雨不動安如山的男子,是那日在割月崖,迎著冷風,將長劍出鞘,結束自己狼狽命運的人,是那個將自己溫柔抱上馬車,然後駕車,毫不猶豫帶著她離開東祁的人,是無論自己說什麼,都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的人,是為了琉璃天下樓,血染大街,護住她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