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裏回蕩著一支有些年代感的外國歌曲,女聲低吟,略帶一絲沙啞。
許律不再說話。我低頭盯著自己交疊在一起的雙手,好一會兒,大滴大滴的淚撲簌撲簌掉到手背上。
回想最近的種種,對我溫柔的靳予城,總是在我遇到事情時憑空出現的靳予城,替我擺平麻煩幫我鋪路的他,與我纏綿把我緊緊擁在懷中的他……我想象不出,他怎麼會有我完全不知的另一麵。
呼吸是滯澀的,身體像是浮在虛空中有種失真感,嗓子裏也像被巨輪碾過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他要這樣?”我強忍著淚喃喃。
“也許,沒有為什麼。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女人一旦愛上一個人,忠貞兩個字是刻在骨子裏的,可對男人,尤其是那些處在權力頂峰的男人來說,不會有束縛,更不會有負擔,一切僅憑當時的喜好。”
許律像是在探討某個學術問題,平靜的嗓音沒有一絲起伏。我不敢抬眼,但能感覺他冷靜如水的視線。
他說得有道理,可又好像和我認識的那個靳予城相去甚遠。我腦子裏一片迷茫。
許久,對麵有椅子拖動的聲音,許律走到我麵前,一隻袖口沉黑的手臂伸在我眼底,手心裏是一方疊的整整齊齊的雪白手帕。
我呆了一會,接過來。鼻尖很快浮出一絲醫院特有的、若有似無的消毒水氣味。
“秦宛,”他緩和點語氣,話語聽起來終於不那麼寒涼逼人,“我說這些不是想看到你傷心難過,更不是蓄意要拆散你跟誰。隻是想告訴你事實和真相。也許予城確實想跟你在一起,可他也確實……做了不怎麼地道的事。我隻是……作為一個朋友,不希望你在裏麵沉溺太深。你要明白,主動權始終在你手裏,離開或者繼續下去,都在於你自己如何抉擇。”
一番話聽得出來,每一個語調都字斟句酌。是諄諄開導,也令我心如刀絞。
確實感情是柄雙刃劍,沉溺有多深,拔出來時痛就有多深。
可對我來說,這些話好像已經晚了。靳予城早一步一步誘導我一頭栽進去,而我也早奮不顧身。
公共場合我不想表現得太情緒化,強忍著心痛抬起頭。
許律眼神溫和,看著我的視線裏沒有一絲閃爍,清澈如泉。
也許作為一個醫者,他慣常於用這種悲憫之心去審視身邊人的痛楚,無論是對他的病人,對孩子,或是對我。
“我會記住你這些話的。”我點點頭。
許律清清嗓子,提高了聲音:“予城沒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他隻說,會盡快回來。”我又搖頭。
“嗯。當然,你也可以等他回來了親自問問他。”
我愣在那兒,沒答應也沒反對。
許律一直在看著我,看得我有點局促,下意識將視線轉到他身後。
餐廳裏的顧客走了一撥,中午過後,客流也少了許多,一排桌椅空蕩蕩的沒有人。我恍惚著,腦子裏卻突然閃過道光似的,猛地站起身。
“肖青!肖青呢?”
我記得他一直就站在附近,可現在,周圍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心一下懸在了嗓子眼。我拔腿就往另一邊去找。許律跟在我身後,找了一會似乎往服務台那邊去了。我沒在意,自顧自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撞,心裏亂成了一鍋粥。
丟過一回,就該警覺點。小孩子必須隨時隨地緊緊看住!是我太大意,帶著他出來怎麼還有心思隻顧自己那點傷春悲秋的事?
正無比自責,旁邊一間半開的包房裏,一個穿著白襯衫的身影隱約躍入眼簾。我一下頓住腳步。
是肖揚在裏麵。手扶在桌沿,臂彎裏護著一個坐在桌子上的小身影。
“記得麼?我是你爸爸,叫爸爸……”
依稀一句話傳出來。我心裏怦怦直跳,咬緊牙關不管不顧衝進去,一把推開肖揚,把孩子攬進懷裏。
“沒事吧?害怕了沒……”
“秦宛,你什麼意思?”肖揚插著手,語氣頗有些不滿。
肖青怯生生的眼神似乎往他那邊晃了一下。我緊緊抱住他,冷著聲:“一聲不吭就把孩子抱走。麻煩你能不能顧及一下別人的感受?下次別再這麼陰險了!”
“陰險?”肖揚重重皺起眉,“你有沒有搞錯?是他自己走過來的。我當爸的人,難道跟自己兒子說句話都不成?”
自己走過來?
我微微一愣,這才發覺懷裏肖青一雙眼始終落在肖揚臉上,對他似乎還是有印象的。
也是……離開不過幾個月,他又不傻,怎麼能不認識爸爸?
肖揚扯了扯領口,聲音低了點:“我跟幾個人在這邊剛吃完飯,他可能看到我就自己過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帶他去找你,你就風風火火衝進來,不分青紅皂白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