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的郭再佑突然說道:“中城的城牆是泥土築成,上鋪青磚,城樓旁便是水源,我朝雖然武備鬆懈,但守城諸事物,一應俱全,你若想用火攻,恐怕不能奏效。”
“誰說我要用火攻?”張鏞神秘地笑了一下,對趙鎮碩、金朝宗和納庫布作了個手勢。
三人帶著幾個長奠軍打開金朝宗扮孝子時抬著的棺材,親手從裏麵小心翼翼地拿出十五個一尺高的鐵罐,分遞給十五個滿臉沉重的長奠軍士兵。雖然眾人在西海村軍營裏已經練習過很多遍這些動作,但這十八個人都非常小心,行動間嚴格按照張鏞規定的步驟。
納庫布光亮的腦門上居然沁出了幾滴汗水,但他也不敢去擦拭,直到把這些鐵罐子都交到了士兵手裏,他才伸手抹了把汗,對著張鏞勉強笑了一下。
“張使君,這是?”見到他們如此小心地行事,黃進問道。
“在下師從遼東梁房口彌勒寺的春山上人,得傳天雷之秘,這十五個鐵罐子裏裝的便是我損耗十年陽壽求來的天雷,”張鏞年青的臉上泛出光彩,沉聲道,“如今奸賊亂政,我受殿下、臨海君和光海君重托,自當以國士報之。”
他滿臉慎重之色,似乎真的在為朝鮮國的江山社稷奉獻自己的陽壽。黃進嘴角一翹,便要出言諷刺。
“張使君雖為外族,卻舍身為國,真是我等敬仰的楷模啊!”見好友又要出言惹禍,郭再佑連忙高聲讚歎道,順手猛地一拉黃進,躲到了一塊門板後麵。
張鏞也不怪罪黃進,從懷裏掏出兩個用棉花製成的耳塞,塞進耳朵裏,微微一笑,轉過頭去。而兩位大君、長奠軍眾頭領和士兵們也掏出同樣的耳塞來,黃進、郭再佑和一些朝鮮士兵瞧著他們的舉動,一時摸不著頭腦,有些機敏點的,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三十個長奠軍舉起木門板,冒著城樓上射下的箭矢,從兩側掩護那十五個士兵緩步走到城樓下,其中三個人把手中鐵罐子使勁往城樓上扔去。
有如平地裏一聲驚雷,一百五十步外的眾人也感覺到耳朵轟然作響,整個城樓立即被一團濃煙包圍起來。守城兵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胡亂射下來的箭支軟弱無力,都被眾人身前的門板擋住。
在那三個人扔出罐子的同時,其餘十二個士兵衝出門板的掩護,小心地抱著鐵罐子,緊貼城牆和城門放下,然後又跑回門板下。
這些士兵剛跑回豎起的木門板後,那十二個鐵罐子便炸了開來。這次沒有濃煙,但卻發出更大的響聲,遠處眾人隻覺得天暈地暗,有些手拿門板的士兵甚至手一軟,被門板壓在地上。
“地龍翻身了!”更遠處圍觀的平民們高聲叫道,紛紛逃離了中城西門。
“不過是幾顆粗製濫造的加料煙霧彈和新配料火藥包罷了,”看著遠處驚慌失措、到處奔跑的人們,耳朵裏塞著棉花耳塞的張鏞低聲笑道,“唉,可惜太貴,我和工匠營那群葡萄牙人用了十幾天的功夫,花了我上千兩銀子,才造了這麼點,一下子就用光了,希望內城不要有什麼人守著,不然可就費事了。”
等眾人定下神來,抬頭看去,立即目瞪口呆。原來矗立在那兒的城門樓早就沒有蹤影,連旁邊的城牆也被轟塌了一段,一片殘垣斷壁中,偶爾可以看見幾具殘肢。而城樓下撐著門板去放炸藥包的長奠軍眾士兵,也有幾人不幸被飛濺的磚石擊破木板砸死,最靠前的幾十個士兵甚至被泥土連人帶著門板掩埋了起來。
“天降祥瑞,助我滅賊!”最先反應過來,並站起身來振臂高呼的,居然不是早就見識過厲害的長奠軍眾頭領和士兵們,而是被震得腳都站不穩的郭再佑。
黃進的耳朵也被震得流出一絲鮮血,但他毫不理會,拔出腰刀,領頭衝進硝煙剛剛散盡的城牆缺口。
此時兩人屬下的朝鮮士兵都回過神來,跟著自己的百戶齊聲高呼,舉起刀槍,往中城的缺口衝去。遠處的朝鮮平民們聽到喊聲,先是呆了片刻,然後紛紛跪了下來,似乎真的是天降祥瑞。
“這破東西,威力比我預料中的還大,趕緊救人!”張鏞看著郭再佑和黃進的背影衝進缺口,再看了看自己手下這群反應分明慢了半拍的長奠軍頭領,歎道,“還瞎看個什麼勁,把埋進泥土的兄弟們挖出來,救不活的,用布先厚殮起來,抬回西海好生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