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心所贈的畫軸上究竟寫了些什麼,畫了些什麼好像都變得不太重要,因為段痕根本沒有辦法再去到那裏,那個被稱作五方之地的地方,而他的答案,卻隻有在那裏才找得到。
“除了那塊免戰牌之外,真的再沒有通往那裏的路了?”段痕已經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了,這是第幾次已經記不得了,但他得到的答案卻都是一樣的——沒有。
暗黑天又一次不厭其煩的解釋道:“五方之地是比西方大善更為古老的五方五佛聯手織成的結界,其目的是為了將魔封印,也為了能使魔長存。那裏唯一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就會那塊免戰牌,那是佛與魔共同簽訂的協議,擁有無限威嚴之力,所以才能鎮壓世間一切魔物。也因為此,它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佛與魔之間的連接。也隻有它,才能通往五方之地,這個佛的禁地。”
這答案段痕聽到的次數幾乎等同於自己那個問題的次數,他幾乎已經能將這答案一字不漏的背下來,但他卻還是在問,因為那裏隻存在於那裏的答案,讓他更為迫切。
“除了那塊免戰牌之外,還有一個方法可以去往那裏。但是,我不認為你需要去那裏,因為,我來了。”這聲音在段痕聽來十分熟悉,他曾經在那個地方聽到過,那灘爛泥,沒錯,就是那灘爛泥。
但段痕隻能聽到這聲音,但即便是用阿賴耶識感應,也尋不見“爛泥”的絲毫蹤跡。
“你找不到我,因為我在你心裏。我不是和你說過,我是你的引到者,現在你蘇醒了阿賴耶識,接下來就是阿摩羅識。等到你蘇醒阿摩羅識之後,你就可以自由出入五方之地,你的答案還在那裏等你。”
聲音當真好似從段痕心底傳出,而這聲音說話時段痕就好像離了魂一樣,站在他對麵的暗黑天也似不明所以,也隻能看著段痕,不讓他有什麼閃失。
段痕在心中問道:“你到底在什麼地方,你所說的阿摩羅識又到底是什麼,為什麼隻有蘇醒了它我才可以進入五方之地。”
爛泥的聲音回答:“你難道忘了,你曾經走進我的心裏去蘇醒阿賴耶識,而既然你能走進我的心裏,為什麼你認為我不能走進你的心裏。至於什麼是阿摩羅識,末那識可以感受到周圍一切的變與不變,阿賴耶識則是可以感受到心意的變化,而阿摩羅識所能感受到的,則是不存在的存在。”
“不存在的存在。”這句話看似簡單,但段痕一時之間卻還無法理解。
爛泥解釋道:“一口水缸,它的存在不過是一塊陶胚,但他真正有用的地方卻是中間的空洞,房子不過是四麵牆一個頂,但也要在牆上開出窗口。這些都不存在的存在,而在這其中所蘊含的,才是真正的道。”
段痕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去又問道:“那你又究竟是誰?我不信兩個毫無關係的人可以進入到彼此心中。”
爛泥嗬嗬一笑,道:“我知道你早晚會有所察覺,而且世俗心給你的卷軸你也看到了,上麵有兩幅畫,其中一幅不正是我嗎。”
段痕道:“所以我才問,你是誰。”
爛泥嗬嗬一笑,道:“等你可以將我從你的心裏驅逐出去的時候,我會親口告訴你,那時候也是你真正蘇醒阿摩羅識的時候。至於如何蘇醒阿摩羅識,很簡單,我會讓你看到他,你隻需要讓自己無限的靠近他,再靠近他。”
段痕也隻是冷冷一笑,原本到嘴邊的話卻又吞了回去。這時他才真正的回過神來,才看清自己麵前,居然還站著一個人。
暗黑天問道:“你剛才,怎麼了?”
段痕搖了搖頭,又道:“我需要一個安靜的房間,隻有我可以進去的房間。”
暗黑天卻道:“對不起哦,我沒有你要說的房間。”
含鋒卻在這時走來,說道:“我有,而且那間房我一直為你留著。”
那間房,就是那間房。那間光禿禿的,隻有四麵牆一張床的房間,回到這裏,段痕沒有那種久違了的感覺,他隻對自己的家才會有那種感覺,隻是他的家,早就已經沒了。
躺在床上,段痕凝視著屋頂,雖然隻看到幾張瓦片,但他看到的卻好像不僅僅幾張瓦片而已,看到上麵的奇異紋路,腦海中卻聯想到奇招異式,一時想入非非,神遊太虛。忽的,他感覺到身子下好像有什麼擱了自己一下,他隔著床單伸手去摸,卻觸摸到一冰涼之物,憑他此時的手感,立刻就能感覺到,這是一柄劍。
“難道是含鋒特意留給我的劍?”段痕不禁好笑:“他居然也會做這種事。”便從床上站起來去拿那柄劍,劍在床單下,掀起床單,他卻呆住了。
那的確是一把劍,一把殘破的劍。拿起那把劍緩緩抽出,露出來的劍刃已經滿是缺口,而且這把劍不過一尺來長,這分明就是一把斷劍,一把斷在段痕手中的劍。
第一把,這是第一把屬於段痕的劍,一把被人遺棄的劍。
那一場大火,那一場雪,那一次被人蔑視的比試,那被人廢去武功的痛,過往種種一瞬間自腦海中湧現而出,這把劍勾起的不隻是段痕的回憶,還有藏在心裏的痛。
將劍還入鞘中,用那張床單將這把劍包裹結實,原本隻鋪了一張床單的床就隻剩下一張光禿禿的床板。這一次他沒有躺下去,而是盤膝坐了下來,那把短劍便被他橫放在膝蓋上。劍對於他來說也許隻是兵器,但這把劍對於他來說卻是記憶與痛。
而痛,往往能令一個人清醒,也更能讓一個人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阿摩羅識的影像適時的在他那種出現,那灘爛泥的確沒有騙段痕,而他口中那可以感受到不存在的存在的阿摩羅識,原來是這樣子的
靠近,還在靠近
已經記不清是多少天,他都一直在重複著這一個動作,向前爬,爛泥、荊棘、糞坑、街道,還有被眾人鄙夷、唾棄、藐視、嘲笑、譏諷的目光,但他卻依舊向前爬著、爬著,因為他要活下去,因為他還有事沒有做。
留榭香居,原來這裏就是他的目的地,不知道幾天的爬行,他的身上早已經汙穢不堪,麵目也早已分辨不清,隻是能夠看到他手中握著什麼,依稀是劍兵器,但被汙泥覆蓋,也已看不清那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