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1 / 2)

大慶承宗十九年,四月草長鶯飛時節,天光霽亮。元陵城郊外普濟山天相寺內,禮佛敲魚之音淙淙流出,燭香隱約,又地處山清水秀之地,鳥啼偶爾,涼風時時,再遇上這最好時節,近外一片安詳靜美。

隻是這諧和靜謐的一幕即刻便被天相寺西麵滾出的濃煙打破,火舌迎風而卷,青黑彌漫,須臾,籠罩整個寺廟。這一幕來得猝不及防,驚呼坍圮聲此起彼伏,火光在一瞬之間將春色染成赤血,仿若鳳破九霄、涅槃重生。

……

承宗四年,皇帝南巡,偶得一絕色,雖是個民女,卻實在好顏色,承宗帝不忍棄之,遂攜佳人同駕而回,回宮後又百般嬌寵近乎獨愛,如此聖眷,那民女一年多後就升至貴妃,封號“蓮”字。承宗六年,蓮妃誕下一女,承宗帝龍顏大悅,親封“德歆公主”,自此寵若明珠,非其他皇家子女能比。

好景不長,承宗十二年,蓮妃被揭以巫蠱之術毒害皇後太子,查證之下,才知這位蓮妃娘娘原非普通民女,而是南邊辛酉一族的細作,所謂“佳話”實際上不過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事情敗露,蓮妃當場自縊,承宗帝大怒,舉兵清掃南部辛酉部落殘餘。蓮妃之女德歆公主時年六歲,因其母妃所犯滔天之罪,加之辛酉血統,被承宗帝遣出皇宮,軟禁於普濟山天相寺,以佛法化渡其妖邪之氣,永不放出。

七年後天相寺起火,終將辛酉一族最後的血脈焚了個幹淨。承宗帝驚聞噩耗,當夜昏厥,吐血不止,大病一場。徹查之下,卻並非人為,隻是一樁意外罷了。然而這一件驚動全城的要聞裏還有一個小小的插曲,困居於天相寺的貴女並非隻德歆公主朱玉傾一位,還有一位定國公府的林小姐也在其中。

這位國公府的林小姐,是定國公府的表親,出生即為孤女,兩歲寄居國公府,至於四歲就被送到天相寺,皆因與長房嫡女謝覃生出口角、用香爐砸破了謝覃的額頭。本來是四歲年紀,一時未得看管,氣惱之中出此意外,並非不可原諒,但因身份懸差,加上那傷口又留下一道不大好祛除的疤痕,長房意氣難平,竟生將一個四歲幼童送到了寺廟撫養。巧的是,德歆公主與那林小姐在天相寺所居處都在西苑,兩人年紀也相差不多,隻林小姐早兩年入寺罷了。

事發當夜,定國公府派人去天相寺,本做好了給這位林家小姐收屍的準備,沒料到這場大火死傷眾多,而住在西苑附近的林錦繡卻毫發無損地活了下來。定國公謝昭得到消息,即刻又派出馬車、下人去接這位表小姐回府。

天色大暗的時候,馬車才又回到門口,前廳裏頭,一大家子被此事驚動,都聚到一處等著謝四歸府,長房大太太跟前的何媽媽帶著幾個丫鬟先到大門前迎接。馬車停下,先下來的是丫鬟雪雁,接著那車簾子輕輕一掀,一隻白膩如雪的手從中探出,十三歲模樣的少女緩緩出來,搭著劉媽媽的手落了地。這一眼之下,定國公府前來迎接的幾人都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涼氣,一時竟不能言語。

何媽媽一個激靈:“是表小姐吧?真是女大十八變,老太婆都認不出來了,您小時候奴婢還抱過您咧,來來來,老爺太太們可都等著您,一個個都擔心得不得了……”說著話伸出手就要去搭,一伸手看自己的手又黑又粗、青筋暴起,林錦繡那小手卻是清淩淩一塊美玉似的,碰一碰好似會弄髒一般,下意識就把探出去的手又收回來。

幾個小丫鬟都悄悄打量著這位表小姐,林錦繡一點頭,有神色惶惶之態,便隨著一行人腳步匆匆地去往前廳了。

定國公府前廳,大大小小數十位主子、丫鬟齊聚一堂,卻不是平素相聚的歡笑情形。偌大的廳堂寂靜無聲,隱隱約約有緊張的氣氛。

“聽說寺廟吃喝清簡,連飯都不能盛第二碗,這林家表妹想必是瘦得很。”說話的是二房嫡女謝二小姐謝敏,她年方十五,白玉臉盤,細眉長眼,笑時撇著嘴角,有幾分老成相。

在她右側,年紀小些的謝菱道:“那可不一定,姑姑是這樣的模子,恐怕那林家表妹也是個珠圓玉潤的,有些東西是天生就長好的。”謝菱肌膚細膩,圓臉圓眼,恰與謝敏相反,還是一團孩子氣,隻是她眼尾輕輕上挑,看人時總有幾分邪氣似的。

在二人身後站著的少年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她們的腦門:“人就到了,話別這麼多,過會兒看了不就曉得?”此人正是二房嫡子謝家三少爺謝明。

謝菱回頭白了謝明一眼:“我愛說就說,你管得著麼?”話一說完,就見前頭二房太太柳氏瞪了她一眼,當即吐吐舌頭不敢出聲。此處幾人正有些小動靜,忽聽一陣忙亂的腳步聲漸響,一下子都望過去。兩個媽媽和五六個小丫鬟擁著一位少女進了來,廳內霎時微微一靜。

林錦繡的生母謝欣原是定國公府的庶出小姐,嫁給了京城新貴林家的公子林潮生,生林錦繡時不幸難產,兩年後林潮生又在行商途中遭遇土匪,人財兩空。林錦繡的乳母就帶著僅有兩歲的她從揚州到京城,投靠定國公府。那謝欣和林潮生,都是中上之姿,再看眼前的林錦繡,簡直不像是他們二人能生出的女兒。謝家大奶奶目光微動,想自己的嫡長女謝覃是京城貴女中出了名的頂尖美人,卻也不過是叫人眼前一亮的程度,沒想到林家生養出的女孩竟有這樣驚心動魄的風情。